靳司让身体慢慢冰凉,尤其在他翻回到日记第一页,看见底下“当你发现这本笔记本,我应该不在了,希望你能将它转交给警察”时,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紧接着窜起一股无名火,沿着尾椎骨一路往上烧,烧得他大脑就像运转过度的电脑主机,滚烫,几乎到了罢工的地步。
任韦平又调出潭伟国的个人资料。
谭伟国,男,52岁,六年前开了家塑料厂,赶上时运,赚了个盆满钵满,三年前开始资助贫困学生,在桐楼名望极好,没有人知道他曾经为了一己私欲,间接害死过另一个人。
靳司让合上日记,面上恢复到平静状态,“谭伟国除了皮夹外,还拿走了什么?”
“一个拉杆箱,装在信封里的几万块钱。”
“手提包呢?”
“什么手提包?”
靳司让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第一张,“这也是她的。”
“没有。”任韦平摇头说:“谭伟国见到她的时候,包里的东西散了一地,他只拿走了我刚才说的那些。”
靳司让沉默了会,“她的手提包是在潭山发现的,山体滑坡事件后,埋在废墟里。如果谭伟国交待的是实话,那就只可能是其他人动的。”
赵茗抬头看向靳司让,他的脸匿在灯光下,唇线拉成一条紧绷的直线,赵茗和任韦平交换一个眼神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靳司让:“谭伟国具体是什么时间见到她的?”
任韦平解答:“八月十三号当晚十点左右。”
他补充,“跟山体滑坡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
赵茗飞快接上,“如果谭伟国见到的人确实是方堇,那方堇就不可能死于山体滑坡,她的手提包大概率是山体滑坡发生后被丢在废墟里,为了营造出一种她死于事故的假象。”
这时,靳司让在休息室外遇到的女同事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靳法医,不好了,夏小姐不知道去哪了。”
任韦平安抚了句:“慢点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陪夏小姐在休息室待了会,她突然说要上洗手间,我就带她去了,但一直没见她回来,我进去一间间地找,也都没找到她。”女同事一脸自责,“都怪我,当时就应该在外面等她出来的。”
靳司让双拳紧了又松,微扯唇角,笑得牵强,“她不是犯人,你有理由不用看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辛苦了。”
换做平时,赵茗还会调侃一句“咱目中无人的靳大法医居然还会说出这种体恤人的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现在这情况,他完全没有玩笑的心思,瞅了眼外面的天气,雨滴啪啪砸在玻璃上,看着都瘆人,“老靳,你先——”
话刚打开一口子,视线转了回去,一顿,身旁哪还有他的人影。
赵茗拿起放在柜子里的干雨衣,作势也要往外冲,恰好这时,小陈从外面回来,被赵茗火急火燎的架势吓了一跳,“赵队,你干嘛去?”
赵茗一个急刹车,“出事了,拿上雨衣跟我走。”
小陈稀里糊涂地哦了声,半路忍不住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赵茗一句话总结:“任队负责的案子里其中一件证物是夏冉母亲的,夏冉看见了,现在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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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司让是在路边的电话亭下找到的夏冉。
她蹲在地上,双手紧紧环住膝盖,身体有清晰的颤动幅度,瘦瘦单单的人影被层层叠叠的雨幕拦截,看上去只有模糊的一团。
她消失得毫无征兆,换做以前,他会冷着一张脸冲她发火,但现在,他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深吸一口气,朝她走过去,短短几米路,他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努力压下惊魂未定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别无二样,“说好了在休息室等我,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以前不是最怕下雨天?”
夏冉本能一颤,极缓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的光突然被挡住了,是他将她揽进了怀里。
靳司让搂着她拐进一处巷子,铁皮房梁挡去了大半雨水,只有稀稀疏疏的雨滴顺着屋檐滴落到头顶。这地方味道不好闻,厨余垃圾混着下水道的酸腐味,一阵阵地翻涌,让人恶心。
夏冉靠在他怀里,许久才平顺好呼吸,想起回答他的问题,“我不怕下雨,我怕的只是下雨天会把我身边的人带走。”
她声音轻到接近呢喃,“我爸就是在暴雨天没的,我妈也是,我跟你分手那天也下了雨,今天也是……这场雨怎么就下不停了。”
很难形容她这一刻的感觉,迷茫,害怕,无助,或许都有。
“我刚才在雨里跑的时候,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雨滴重重砸在她脸上,风扑过来,她感觉呼吸都不畅通了,仿佛再多跑几秒,她就会窒息而死。
“停下才好点,然后你就来了。”她眯着眼说。
夏天衣衫单薄,抗不了暴雨的侵袭,靳司让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干燥的布料,手掌也全是水,没法替她抹去脸上的水,只能用掌心轻轻摩挲她的下颌,替她升温。
几分钟后,赵茗和小陈两人赶到,看见他俩这幅模样,忙不迭脱下身上的塑料雨衣,递过去,“这雨一时半会也不会停,你们先回警局换身衣服,别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