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闫平的拳头棍棒没少落在她身上,她还是愿意为了维护他一脚越过法律的高压线,撒下害人害死的弥天大谎。
爱是一个人身上最致命的软肋,单向的爱会让爱本身变得不值钱,连带着施展爱的那一方都变得身价低廉,这些他们未尝不懂,只是长时间的不对等关系会形成一层自欺欺人的遮羞布,兜在头顶,就像在完成一场持续性的洗脑仪式。
可悲可怜到了极点。
孙淑贞的眼泪在夏冉的沉默里有了卷土重来之势,“我也是没得选啊,他是我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进监狱。”
她涕泗横流,一把跪下,求夏冉饶闫平一命。
警察立刻上前去拦,她被人一左一右搀回到座位上,也还在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求求你”。
夏冉沉默了会,依旧是无动于衷的姿态,“什么叫我饶他一命,他犯下的错能在我一句原谅里一笔勾销?”
她嘲弄一笑,搭在大腿上的双手无声握成拳头,“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能代替法律惩治他。”
孙淑贞哭声骤然停止,像换了个人似的,语调平静,“要是你遇到了这种事,你妈妈肯定会跟我做出一样的选择。”
夏冉胸腔里有东西在翻涌,她冷冷笑了声:“幸好,我妈不是你。”
孙淑贞的如果说从一开始就不成立,夏冉比谁都要了解她的母亲,方堇善良、坚韧,一个人养育了她十几年,从未叫过一声苦,也从来没有像其他父母一样反反复复地强调自己付出了多少、又牺牲了多少捆绑住她。
在夏冉的印象里,她一直是笑着的。
她同意她可以不乖,可以不用按照这个时代最能接受的面貌成长,但她绝对不能变坏。
方堇对坏的定义和夏冉理解中的一样宽泛:不能为了一己私欲,或者其他站不住脚的理由,肆意伤害别人。
曾经有次夏冉问她:“要是我变成了那样的人呢?”
方堇说:“那妈妈会陪你一起承担该承担的责任。”
所以,方堇绝对不会做出和孙淑贞一样的选择。
夏冉闭了闭眼,问:“你们决定将我妈丢进土坑前,她还活着吗?”
孙淑贞白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夏冉突然觉得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不言不语,只用一个最常见的肢体动作就回复了她的问题,答案并不明朗,夏冉甚至可以从中拆分出三种声音——不是,不知道,又或者,不告诉你。
夏冉心里的怒火窜了上来。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迫切地想要找到闫平。
离开前,夏冉最后问道:“要是我不见了,我妈她一定会急疯,既然你刚才说你跟我妈一样,那要是闫平消失了,你也会疯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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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完孙淑贞,差不多到了靳司让下班的时间点,两个人一起回的公寓。
洗完澡,夏冉坐在床边发呆,正对着落地飘窗,持续性的降雨终于停歇,远山的轮廓在夜里清晰不少。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不停,不同人发来的,聊的话题很单一,问她好点没有,当然也有来宽慰她的,她很快扫了遍,胸口还是闷,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说不出“好多了”那种违心的话,索性全都没回。
苏岚的消息是在最后进来的。
【一直忘了跟你说一句。】
【你早就有自杀的想法了,情况不会变得更糟了,以后只会有上坡路。】
夏冉盯住看了会,很慢地敲下:【我找到我妈了,她不是意外去世的。】
苏岚没问她具体情况:【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夏冉看似牛头不对马尾地答:【这几天我经常梦到我妈,一开始她在责怪我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找到她,现在变成了我们就那样面对面站着,谁也不说话,没多久她的脸就变成了恐怖的窟窿,不管我怎么想象她曾经的模样,都填补不上她被蚕食掉的空隙。】
发送成功后,夏冉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倒扣在床上,换了个姿势,曲起双腿,脑袋埋进膝盖间,试图屏蔽掉外面的所有声音,可还是会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进入耳膜。
她辨认出是靳司让的脚步声,迟缓地抬起头,听见他问:“头发怎么又湿了?”
夏冉忙不迭说:“我没把头埋进浴缸。”
从他眼睛里拆解出几分探究的意味,她底气忽然有点不足,声音轻下来,“去浴室拿冷水泼了脸,估计是这时候把头发弄湿了。”
靳司让没有质疑,去拿了吹风机,将风力调到最小档。
夏冉垂下头,余光时不时进来他的手,一下子就将她的注意力夺走,好半会她才别开眼,看见自己发尾有一小撮发尾打了结,这才想起她似乎很久没有去过理发店打理头发了。
靳司让也注意到了,关了吹风机,准备替她解开,“会有点疼,忍着。”
夏冉犹豫着说:“还是直接把这一撮剪了吧。”
“不心疼?”以前方堇带她去理发店只剪个两公分,她就心疼得嗷嗷直叫。
夏冉摇了摇头,靳司让起身去客厅拿剪刀,她小步跟了上去,在沙发坐下,示意他也过来坐。
靳司让照做,伸手抓起她的一绺发,剪刀抵上去,好半会又往上挪,“剪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