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子殿下。”
傅成今俯视着他,惜字如金地吐出三个字:“谢国公。”
谢德明出来时觉得热,这会儿又觉得冷得要命,他期盼太子能说些什么,不然掉头就走也行,怎么都好过一语不发和自己对峙。
僵持许久,谢德明挨不住了,主动开口:“多谢殿下相救,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他神情窘迫,气质唯诺,别说作为国公的气度,便是比刚入仕途的芝麻官儿都不如,快四十的人还像十多岁未见过什么世面的富家公子哥儿,轻浮,又木讷。
傅成今很难将他与八面玲珑的谢意适联合起来。
目光落在谢德明战战兢兢的双眸里。
若前世真的存在,谢意适潦草的消亡与这个窝囊自私又无能的父亲也脱不了干系。
“孤有一问,想请教谢国公。”
谢德明一怔,不由抬头看天。
别是太阳打晚上出来了,自己竟也有被太子请教的一天?
莫不是,他也想养鸟儿?
“臣才疏学浅,恐怕帮不上殿、殿下您的忙。”
“孤问,你只管答便是。”
“……是!”谢德明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傅成今淡淡开口:“若有一日,墙外流言四起,种种皆不利于你,不利于谢氏族人,你该当如何?”
谢德明心道这是什么问题,如实答道:“自是上报大理寺,请大理寺卿严查流言一事,还我,也还谢氏一族清白。”
孰料这个挑不出错的回答却换来了一声严厉的呵斥。
“错!大错特错!”
谢德明吓了一跳,怯怯地看着眸光比刀光还冷的太子殿下。
傅成今看着他,字字如刀:“你该一头撞死在门前,以证清白!”
他声色俱厉,仿佛下一瞬就要抓人去撞柱。
“这……这……”谢德明浑身打起哆嗦,他噗通一声跪下,“臣、臣……臣冤枉啊!”
“你自然是冤枉的。你放心地去吧,等你死后,大理寺卿自会还你清白,作为补偿,孤还会提拔你的兄弟,善待你的子女……”
此处昏暗,光源只来自两人后方提着灯的王公公和莲池对面的一盏灯笼,重重影子笼罩而来,傅成今步步逼近,面如地狱罗刹,“怎么样,这是一桩不错的买卖吧?”
谢德明简直要吓破胆了,疯狂摇头。
“不,不,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傅成今停下脚步。
“好,孤便再给你一次机会!请问谢国公,若有一日,墙外流言四起,种种皆不利于你,不利于谢氏族人,你该当如何?!”
一模一样的问题。
谢德明两股战战颤抖不止,为了能够活命咬牙道:“上报大理寺,请大理寺卿严查流言一事,还我,也还谢氏一族清白!”
再傻他也知道,要是顺着太子刚才的话说,他今晚就得撞柱!
不能动摇,绝对不能。
“你确定?不改了?”
谢德明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改!不改!”
“那就记住你今晚的话。”
傅成今冷眼扫过宛如烂泥一滩的谢德明。
若非他是谢意适的生父……
“是!是!”谢德明连连磕头以示真心,浑然不知自己方才已经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傅成今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等那道光远去,谢德明才哆哆嗦嗦站起来。
他悔啊,怎么就没告假,怎么就来了宫里,怎么就好死不死出来吹风呢!
窸窣。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声响,谢德明此时已是惊弓之鸟 ,当即大叫:“谁?!谁在那里?!”
两息后,一个被官服包裹依然显得十分魁梧的男子出现在他面前。
谢德明:“……柳大人?”
“呵呵。”柳太尉笑着走近,关切地看着他,“谢国公,你还好吧,脸怎么这么白?”
谢德明心想这里这么暗你能看见我脸白?分明是听到了什么!
“还好,还好。”谢德明不欲与他虚与委蛇,绕过他就要离开,“我得回去了,在外头待得有点儿冷了。”
柳太尉却诶了一声,抓住他不让走,“我还有事儿想问你呢,别着急啊。”
谢德明挣脱不开,在心里怒道一声莽夫,到底不敢跟皇帝面前的红人翻脸,忍气吞声道:“柳大人有何贵干?”
柳太尉又是呵呵笑了两声,道:“我是粗人,不会绕弯子,就直接问了。你家大姑娘可有许人,我的长子今年二十有二,打仗耽误了两年,如今正想娶媳妇儿,要不安排两个孩子相看相看?”
这谢德明就不能忍了,用尽全身力气甩掉他的胳膊,呸了一声:“谁要跟你当亲家,我女儿可是要嫁给——”
万幸刚才那一出给他整得谨慎了些,话到嘴边收住了。
“总之你死了那条心吧。”
谢德明跳着脚走了,柳太尉没再拦他,目送他离开,面上憨厚褪去,只余深沉。
羽儿竟不是浑说的,太子真的想娶谢家的姑娘而非他柳袁忠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