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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_琼瑶【完结】(15)



    “找不到血迹了。”他皱着眉说:“可能它已经逃进了dòng里。”

    “带着伤,它应该跑不了太远,或者我们折回去再找一找。”胡如苇建议的说。

    “羌是一种狡猾的动物,它一定匿藏起来了,”纪远说:“那一枪只打中后腿,就动物来说,根本不算一回事,我看,找到它的希望并不很大。”

    “不妨试试看!”嘉文兴致勃勃的说:“我们再折回去找吧,我还没有放过一枪呢!我希望──我也能小试一下身手。”

    他们又折了回去,在羊齿植物和荆棘丛中搜索,那狡猾的动物毫无踪迹,他们几乎已经决定放弃了。忽然,胡如苇大声的惊呼了一句:“在那儿!”

    “那儿?那儿?”嘉文追着问。

    胡如苇指着一棵阔叶植物,在那植物像芭蕉叶片般阔大的叶fèng中,一个褐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正半掩半露。嘉文又迫不及待的举起了枪,纪远喊了声:“别放!”“怎么?”嘉文不解的仰起头。

    “不必làng费子弹!”纪远说着,走过去,用枪杆挑起了那毛茸茸的东西,竟是一团金丝般的植物,附生在一块朽木上面。“开枪打这东西,才是闹笑话呢!山地人常把它们做成动物形状出售,据说这茸毛可以止血。”纪远抛下了那块东西。

    “走吧!不必找了,希望回到营地就有东西可以吃,我已经饿得头发昏了。”“我们可以烤飞鼠吃!”胡如苇举起那只飞鼠看了看,那长着薄膜的丑陋的玩意,用一对细小、光秃、没有睫毛的眼珠瞪着他,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吃这东西?除非人都变成了shòu类。

    虽然不再抱着大希望去找寻那只羌,但他们仍然小心翼翼的在丛林中走,同时四面搜寻。再走了一段,有一个山地人欢呼了一声,他们都看到一片染血的羊齿植物,跟踪着这个新发现的痕迹,他们又转入了丛林深处。接着,纪远站住了,用手对后面的人摆了摆,禁止他们前进。大家都停止步子,伸长了脖子看,那只羌正停在一棵落叶松的前面,筋疲力竭,瞪着一对乏力的眼睛,狐疑的望着面前的敌人。纪远举起了枪,还没有扣下扳机,身边猛的响起一声砰然枪响,那只羌顿时应声倒地。同时,嘉文狂欢的大叫大嚷起来:“我打中了它,是我打中了它!”

    他向那只倒地的羌奔去,手舞足蹈得像个天真的孩子。纪远还托着枪,但已用不着放了,他把枪向后面一撤,枪的把手碰着了旁边的大树,意外的就在这一刹那间发生了,他听到一声枪响,看到火光从他的枪口冒出去,他立即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关上保险的枪,因把手和大树间的撞击力而走了火。他提着嗓子大叫:“嘉文!躲开!”

    一切都迟了。

    嘉文突然止了步,枪弹从他的背脊中she入,他愕然的回头,摇晃,大约半秒钟,就木头一般的仆倒了下去。纪远抛下了枪,奔跑过去,跪在地上凝视他。

    他的眼睛张着,那张年轻的脸秀气而苍白,带着几分孩子气。他的嘴唇蠕动着,轻轻的说:“告诉可欣,是我打到的!”

    “嘉文!嘉文!”纪远叫。

    他的头侧向一边,不再说话。黎明的曙光从树隙中照进来,安详的she在他年轻而漂亮的脸上。也she在那只丑陋的、仰卧着的猎获物上面。

    在天亮以前,可欣好几次钻出帐篷,去把逐渐低弱下去的火烧旺。当她最后一次去加木柴时,天边已经露出了蒙蒙一片的灰白色,她坐在火边,没有再回到帐篷里去。用手抱住膝,她凝视着那庞大的、灰黑色的山林。火焰在跳动着,整个的山林树木,仿佛都被火光染上了一层虚幻的色彩,显出某种令人心悸的、震撼着人的灵魂的魔力。

    她微侧着头,下意识的倾听着什么。山林中并不寂静,风声里夹杂着shòu类的低鸣,不知何处的瀑布声,喧嚣了一夜。随着黎明的光临,鸟类最初在曙色中惊醒,嘈杂的啼醒了夜。她伸长了腿,天亮了,那些打猎的人呢?深山里没有丝毫“人”的声息。

    她听到帐幕掀动的声音,回过头去,湘怡正从帐篷里钻出来,披着一件旧外套,在晨风中不胜其瑟缩。

    “噢,好冷!”

    湘怡说着,走到火边来,把冻僵了的手伸向熊熊的火,一面望了望可欣。

    “你一直没睡?”她问。

    “在他们去打猎以前,睡过一会儿。”可欣说,不安的拾起一枝树枝,丢进火里去。

    “还没回来?”湘怡看看那在曙光中呈现着灰色的轮廓的山林。“也真有瘾!这么冷,又这么黑,我不相信他们会猎到什么野shòu!”

    可欣深深的看了湘怡一眼。

    “你也一夜没有睡吗?”她不在意似的问:“我听到你一直在翻来覆去。”

    “我睡不着,”湘怡把外套拉紧,扣上胸前的扣子:“我有认chuáng的毛病,一换了环境就睡不着,何况,山里各种声音都有,吵得很。”

    “我没听到过枪声,你听到了吗?”可欣问。

    “也没有。”湘怡在火边的石头上坐下。“他们一定跑得很远了,或者是根本没放枪。”

    “我有些心神不宁,”可欣站起来,走去找出锅和米,准备煮稀饭。湘怡没有动,望着可欣把锅架在火上。“不知道为什么,”可欣看着火说:“我觉得这次打猎有点……有点……有点讲不出来的那种滋味,仿佛是──别扭。”

    “怎么呢?”湘怡问:“你不是一直都很开心吗?嘉文对你又那么体贴!”

    “嘉文?”可欣顿了顿,凝视着湘怡,突然说:“湘怡,你对纪远的印象如何?”

    “怎么突然想起他?”湘怡心不在焉的说,注视着越来越清晰的山和树木。“只是一个比较出色的男孩子而已,我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是吗?”可欣又拾起一根树枝,在火里胡乱的拨弄着,脸上有股焦躁和不耐的神qíng,“那么,嘉文呢?”

    湘怡迅速的掉过头来看着可欣,她不知道可欣在不安些什么,但她却莫名其妙的心跳起来,大概是受了可欣的传染,不安也悄悄的爬上了她的心头,她感到自己的脸在微微的发热了。

    “嘉文比纪远安详宁静,”她思索着说:“嘉文像一条小溪,纪远是一条瀑布。我想,前者比较给人安定的感觉。”

    “是吗?”可欣脸上的焦灼和不耐更加深了,“但是,我总是不放心嘉文。”“不放心他什么呢?”

    “不放心他任何地方!总觉得他还处处都需要照顾和保护。”

    “那是因为你爱他!”湘怡把锅盖打开,米汤已经泼了出来。“这是很自然的现象,你越爱他,就对他越牵肠挂肚,爱人之间,大概都是这样的。”

    “你认为这是正常的吗?”可欣蹙起了眉,深思的望着向上奔窜的火苗。

    “当然啦!”湘怡丢下了手里燃着了的树枝,站起身来说:“我不明白你在烦恼些什么?你看来很不安似的。别担心,嘉文对你是死心塌地的爱,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呢?”她走到堆食物的地方,拿起菜刀和香肠,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用故作轻快的语调说:“天已经大亮了,太阳都出来了,我猜他们一定马上会回来,一个个饿得像三天没吃饭似的,最好我们把早餐都弄好了,让他们坐下来就可以吃!”

    “湘怡,”可欣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会儿。“你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型,将来谁娶了你是有福了。”

    “是么?”湘怡淡淡的笑了起来。“可惜你不是男人!”拿起水桶,她跑开了,到泉水旁边去提水。

    太阳穿出了云层,绚烂而嫣红,谷底的晨雾散开了,清晨的露珠在树叶上闪烁,整个的山从黑夜中苏醒,美得像一幅画。连那帐篷、营火、炊烟都失去了真实感,变成了画的一部份。早餐已经都做好了,罗列在帐篷前面的空地上。火上烧着一壶滚开的水,等着冲牛奶,壶盖在水蒸气的冲击中跳动,从隙fèng里冒出一股股白色的热气。

    “这些人呢?怎么还不回来?”可欣伸长了脖子,不耐的望着那条深入山中的小径。

    “要叫醒嘉龄吗?”湘怡问:“到底她年纪最轻,睡得那么熟,还闹着也要打猎呢,睡成这样子,假若夜里有只老虎来把她衔走了,她恐怕在老虎嘴里还照睡不误呢!”湘怡笑着说,竭力想让可欣安定下来。

    “他们来了!”可欣欢呼了一声,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向那条小径飞奔着迎了过去。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刹那似的离别,竟使她这样的紧张和神经质。

    从山坡上滑下了一个人,这人是像猿猴一般攀住树枝和葛藤翻越下来的,速度非常之快,顷刻间已经停在可欣的面前了。可欣定睛一看,是那三个山地人中间的一个,他的衣袖被荆棘划破了,裤脚也破了,神色紧张而惶恐,站在可欣面前,他喘着气嚷:“纠苏腊达跪!纠棍巴杜斯!”

    “什么?”可欣愣了愣,望着那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的山地人。“你说什么?”

    “纠苏腊达跪!纠棍巴杜斯!”

    山地人重复的嚷着,指手划脚的向身后的山林指着,看到可欣茫然不解的样子,他急得跺了跺脚,就用手比成放枪的姿态,嘴里“砰砰”的喊,又作倒地状,比来比去,可欣仍然迷糊得厉害。可是,山地人惊惶的神qíng立即传染给了她,她尖着喉咙喊:“湘怡!你看他在说些什么?”

    湘怡在看到山地人的时候,就已经走过来了,望着那指手划脚的山地人,她喃喃的、猜测的说:“一定他们打到什么大野shòu了!”

    “他们在那儿?”可欣问山地人。

    “纠棍巴杜斯!”山地人喊。又作倒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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