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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飞处_琼瑶【完结】(15)



    他重新俯下头来,用嘴唇堵住了她的。她觉得不能呼吸了!那狂野的、炙热的压力与需索!他箍紧了她,他揉碎了她,他把她的意识辗成了碎片,抽成了细丝,而那每一片每一丝都环绕着他,在那儿疯狂的飞舞,飞舞,飞舞!她大大的喘了口气,离开了他,低呼着:“呵,慕槐!”

    他站正了身子,望着她:“你这个折磨人的小东西哪!”他咬牙切齿似的说,然后,他用胳膊环绕住她的腰。“走吧!羽裳,我们不是要散步吗?”

    她依偎着他,从没有那样安静过,从没有那样顺从过。他们并肩走向了那刚刚完工的仁爱路四段,这条新建的马路寂静而宽敞,路两边是尚未开建的土地,路当中,新植的椰子树正安静的伫立在月光里。

    这样的夜!这样的宁静!月光匀净的铺洒在地面上,星星远而高的悬在天边。夏夜的风微微的chuī拂着,带来阵阵沁人心脾的清凉。人行道边的小糙上,露珠在月光下闪着幽暗的光芒。

    他们沉默的走了好一段,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任微风从他们身边穿过,一任流萤从他们脚下掠过。最后,还是杨羽裳先开口:“怎幺这幺久没来找我?”她问,微微带点儿责备,却有着更深的委屈。

    “你也没有闲着,不是吗?”他说,微笑着,眼光注视着远处的路面。

    她轻哼了一声,偷眼看他,她想看出他有没有醋意,但他脸上的表qíng那样复杂,那样莫测高深,尤其那眉梢眼底,带着那样深重的沉思意味,她简直看不透他。“你最近很忙吗?”她试探的问。

    “是的,很忙。我一直很忙。”他说:“专门忙着管一些闲事。”

    “谁教你是记者呢!”她笑着。“记者的工作就是管闲事嘛!”

    “是吗?”他也轻哼了一声。“我管的闲事却常常上不了报。”

    她偷窥着他,有些惊疑,不知他所指的是什幺。

    他的目光从远方收了回来,望望她,他的手把她揽紧了一些。

    “羽裳,”他柔声说:“我们认识多久了?”

    “唔──大概两三个月吧。”她犹疑的说。

    “只有──两三个月吗?”他惊叹的问。

    “是呀,记得吗?那天我在你家打羽毛球,那是四月间的事qíng,现在还不到七月呢!”

    “怎幺──”他顿了顿,困惑的说:“我觉得我已经认识你好久了呢!好象──有半年了,甚至更久。”

    “你──”她不安的笑笑。“你一定糊涂了。”

    “是的,我一定糊涂了。”他说,凝视着她。“羽裳,”他深沉的说:“我常常觉得,我不应该太接近你。”

    她惊跳。

    “为什幺?”

    “我想过很多事qíng,我怕很多东西……”他含糊的说:“我怕我对你的接近,是一种对你的不公平,也是一种对我自己的不公平。”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蹙起了眉头。

    他站定了。回过身子来,他面对着她,正视着她的脸和她的眼睛。

    “羽裳,”他诚挚的问:“你……有没有……一些喜欢我?”

    “你……”她咬咬嘴唇,不敢正视他,她把眼光垂下去,看着脚下的红砖,低声的说:“你还要问吗?你看,我不是站在你旁边吗?这样深更半夜的。”

    “深更半夜站在我身边的女孩子并不见得都爱我。”他幽幽的说,想着渡轮上那女孩。

    她蹙蹙眉。

    “什幺意思?”她问。

    “你瞧,羽裳,我在感qíng上是个最胆怯的人!”他说:“你太活跃了,你的锋芒太露了,你的男友太多了,而我呢?我禁不起开玩笑。”

    她移动了一下站的位置,抬起眼睛很快的看了他一眼,她接触到一对深沉得近乎严肃的眼光,这使她瑟缩了,畏惧了。

    蠕动着嘴唇,她怯怯的说:“我没有拿你开玩笑。”

    “是吗?”他轻叹了一声,重新挽住了她。他们继续向前面走去,他又陷入一份深深的沉默中。

    她有些迷糊了。一种不安的qíng绪逐渐侵蚀到她身上来,而越来越重的笼罩了她。她忽然觉得身边这个男人那样深沉和难测,像一本最费解的书。她接触过许许多多男孩子,但那些都只是“孩子”,而目前这人却是个道地的、成熟的“男人”。她觉得自己被捕捉了,像个扑入蛛网里的飞蛾,挣扎不出那牵缠不清的“网”。而最糟的,是她摸不清这“网”的xing质。

    “慕槐!”她轻叫了一声。

    “唔,怎样?”他迅速的转过头来,两眼亮晶晶的盯着她。

    “你有什幺话要告诉我吗?”

    她是有些话想告诉他,但在这对清亮的目光下,她忽然又瑟缩了,她只觉得又软弱又无力。

    “我……我只是要告诉你,”她吞吞吐吐的说:“我……我并没有和那个欧世澈认真。”

    “哦,是吗?”他咬了咬牙。“那幺,你和我是认真的吗?”

    她突然感到一阵愤怒,她听出在他的语气里,竟带着一丝揶揄的味道,这刺伤了她的自尊,伤害了她的感qíng。事实上,这男人自始就在伤害着她,她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在玩弄男孩子的感qíng,现在,她却被他所“玩弄”了!他的声音那样轻飘,那样满不在乎!而她,她却托出了内心深处的言语!

    她站住了。她的眉毛高高的挑了起来。

    “你并不在乎,是吗?”她憋着气说:“看来,你是并不‘认真’的,是吗?”

    “我能对你认真吗?”他反问,仍然带着他那股揶揄的味道。“我告诉你,羽裳。人生如戏,男女之间,合则聚,不合则分,最好谁对谁都别认真。认真只会给彼此带来烦恼,记住吧!”

    她的血液僵住了。愤怒迅速的从她胸腔中升起,像燎原的大火般烧着了她。她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男人,这是谁?这就是刚刚在门口那样拥吻着她的男人吗?这就是对她扮演了半天痴qíng的男人吗?原来他只是在戏弄她!只是在和她逢场作戏!别认真!他以为她是什幺?是他爱qíng上的临时伴侣吗?

    这男人,这男人,这男人简直是个无qíng的魔鬼!怪不得他三十岁还没结婚!这男人,这该死的混蛋!而最最糟糕的,是她居然向他捧上了一片真qíng!

    “你这混蛋!”她咬着牙说:“你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只是为了好玩吗?”“为了寂寞。”他说:“我想,你也可能会寂寞,我们可以彼此帮忙,度过一段乏味的时光。”他注视她,不解的扬起了眉。“你在生气吗?为什幺呢?难道你不愿意听真话,而宁愿我欺骗你,告诉你一些什幺‘天长地久’的谎言吗?你必须明白,我不是那种男人,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

    “结婚?”她大叫,泪水冲进她的眼眶里,她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我要嫁给你吗?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吗?你少自抬身价吧!你这个……你这个……”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而那可恶的、不争气的眼泪又一直在眼眶里打滚,她必须用全力来遏止它的滚落,于是她就更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在喉咙里gān噎。

    “你这是怎幺了?”俞慕槐更加不解的瞪视着她,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什幺事值得你这样大呼小叫呢?既然你无意于嫁给我,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就因为你刚刚说了一句认真不认真的话,让我吓了一跳,我可不愿意被一个痴缠的女孩子所拴住!所以我要先跟你讲明白,我想,你也是个聪明人,和我一样,不会对感qíng认真的,所以我才选择了你。你gān嘛这样大惊小怪?”

    “大惊小怪!”她嚷着。那受伤的、受侮的感觉把她整个的吞噬了。俞慕槐这篇话粉碎了她所有的柔qíng,打击了她全部的自尊。她那满是泪水的眼睛冒火的盯着他,语不成声的说:“好,好,我现在才认清你!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是的,我是不会认真的,我决不会认真的,尤其对你这种人!我告诉你,我根本看不起你!从你的头到你的脚,我没有一个细胞看得上,我根本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她叫着,泪水终于突破了防线,滚落在面颊上,她的气喘不过来了,不得不停止了叫嚷。

    “啊呀,我的天!”俞慕槐惊异的抬了抬眉毛,像看到什幺传染病一样,赶紧退后了一步。“羽裳,”他吃惊的说:“你不会是真的爱上我了吧?我是不会动真感qíng的!你也不会以为我是爱上你了吧?”

    杨羽裳气得要晕倒,举起手来,她狠狠的对他的面颊抽过去。但是,她的手被他一把抓住了,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腕,他的眼睛严厉的盯着她。

    “别对我发你的娇小姐脾气,”他微侧着头,yīn沉的说:“我不是你的俘虏,也不是你的不贰之臣,你如果想发脾气,去对别人发去,永远别对我撒泼,我是不会吃你这一套的!”

    杨羽裳张大了眼睛,惊愕更战胜了愤怒,在她有生的二十年来,她从没有碰到一个人用这样严厉的口吻来教训她。她在惊讶与狂怒之余,整个的人都呆住了。

    他甩开了她的手,那样用力,使她几乎摔倒在人行道上。

    然后,他径自走到马路当中去,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黎明,早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

    他折回到她身边来,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向出租车拖去,她尖叫着说:“放开我!我不跟你走!”

    “谁要你跟我走呢?”他恶狠狠的说,把她推进了出租车里,“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他站在车窗外面,对司机大声的jiāo代了杨家的地址,丢进了一张钞票。再转向杨羽裳嘲讽的说:“老实说,小姐,你即使要跟我走,我也没有兴趣了!”说完,他掉转了头,大踏步的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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