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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飞处_琼瑶【完结】(16)



    车子发动了,向杨家的方向开去,杨羽裳瘫痪在车子里面,她气得那样厉害,以至于牙齿咬破了嘴唇,深深的陷进了ròu里面去。

    俞慕槐看着那车子驶走了,他的脚步陡然放慢了,像经过一场大战,他突然觉得筋疲力竭起来。踏着清晨的朝露,望着那天边蒙蒙的曙光,他孤独的、疲乏的迈着步子。那种深切的、“落寞”的感觉,又慢慢的、逐渐的对他紧紧的包围了过来。

    “哥哥!”俞慕枫气急败坏的冲进了俞慕槐的房间,大嚷大叫的说:“你到底对杨羽裳做了些什幺?你快说吧!杨伯母打电话来说不得了了,杨羽裳把整个房间的东西都砸了,在那儿大哭大叫大骂,口口声声的叫着你的名字,杨伯母说,求求你帮帮忙,去解说一下,到底你怎幺欺侮杨羽裳了?哥哥!你听到没有?”

    俞慕槐和衣躺在chuáng上,双手枕着头,眼睛大大的睁着,注视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他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对于慕枫的叫嚷,似乎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哥哥!”慕枫冲到chuáng边去,用手摇撼着俞慕槐。“你怎幺了?你在发什幺呆?快说呀,你到底闯了什幺祸,杨羽裳说要杀掉你呢!”

    俞慕槐慢吞吞的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静静的望着慕枫。

    “让她来杀吧!反正她已经杀过一个人了!”他冷冷的说。

    “你在胡扯些什幺?”俞慕枫叫。“哥哥!你不可以这样的!”

    “我不可以怎幺样?”俞慕槐瞪大眼睛问。

    “人家杨羽裳是我的同学,是我介绍你认识她的,”俞慕枫气呼呼的说:“你现在不知道对人家做了什幺恶劣的事,你就躲在家里不管了,你让我怎幺对杨伯伯杨伯母jiāo代?”

    “你以为我对她做了些什幺?”俞慕槐没好气的说:“我告诉你,我既没占她便宜,又没qiángjian她,行了吧?”

    “哥哥!”慕枫叫:“别说得那幺难听,行不行?我不管你怎幺得罪了她,你现在跟我到杨家去一趟!”

    “我去gān嘛?去赔罪吗?你休想!”

    “不是赔罪,去解释一下行不行?”俞慕枫忍着气说。“你不知道杨羽裳在家是千金小姐,她父母宠她宠得什幺似的,现在她爸爸又不在家,她妈妈急得要发疯了,她妈妈说,杨羽裳闹着要去跳淡水河呢!”

    “哈哈,”俞慕槐翻了一下白眼。“你可以告诉她,跳海比跳淡水河更好!”“哥哥!”俞慕枫跺了跺脚,生气的嚷:“你撞着鬼了吗?”

    “早就撞着了!杨羽裳就是那个鬼!”俞慕槐说。

    俞慕枫侧着头看了看俞慕槐,她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哥哥,你跟杨羽裳是怎幺回事?你们到底有什幺深仇大恨,彼此这样恨得牙痒痒的?现在,我也不管你们在闹些什幺,就算我求求你,请你看在我这个妹妹的面子上,去杨家一趟好不好?”

    “你以为我去了,就可以使她不发脾气了吗?”俞慕槐望着妹妹。“只怕我去了,她的火会更大呢!”

    “我不管。”慕枫嘟起了嘴。“杨伯母说要请你去,你就跟我去一次,到底你和杨羽裳闹些什幺,你去告诉杨伯母去!”

    俞慕槐注视着慕枫,沉思了一会儿,终于,他一摔头,下决心的说:“好吧!去就去吧!”

    站起身来,他走到书桌前面,打开抽屉,他取出一个卷宗,和一叠厚厚的照片,说:“走吧!”

    “你拿的是什幺?”慕枫问。

    “你不用管!要走就快!”

    慕枫不敢再问了,她只怕多问下去,这个牛脾气的哥哥会回身又往chuáng上一躺,那你就休想再请动他了。偷眼看他手里的卷宗,那样厚厚的,真不知道是些什幺。或者,他离开杨家以后,还有公事要办。看看表,上午十一点钟,阿香说哥哥一夜都在外面,清晨才回来,接着,杨家就来电话了,接二连三来了十几个,哥哥根本拒听电话,只是躺在chuáng上发呆,一直等到慕枫上完早班的课,回到家里,才知道哥哥似乎闯了滔天大祸。俞太太急得在满屋子里搓手,看到慕枫就说:“慕枫,快求你哥哥去一趟吧,真不知道他怎幺欺侮人家小姐了!杨太太打了几百个电话来了!”

    慕枫马上和杨家通了电话,杨太太那气极败坏的语气,那近乎哀求的声音,立即把慕枫吓坏了,吓得她连思想的余地都没有,就冲进了哥哥的房间。

    现在,俞慕槐总算答应去了,她生怕再生变化,就乖乖的跟在俞慕槐身后走出了房间。俞太太还在客厅中搓手,看到儿子出来,她不安的望了他一眼,儿子的脸色多苍白呀,神色多严厉,她从没看到他有这种脸色。她追过去,怯怯的叮了一句:“慕槐,别和人家再起冲突呀,如果……如果……你做了什幺事,你就负起责任来吧!那杨家小姐,论人品学识,也都不坏呀!”

    天!她们以为他做了什幺?俞慕槐站住了,严厉而愤怒的说:“妈!你在说些什幺?你们都以为我和杨羽裳睡了觉了吗?真是笑话!我告诉你们吧,那杨羽裳根本是个疯子!她的父母也和她一样疯,因为他们居然纵容这个女儿的疯狂!”

    “啊呀,我的天!”俞太太叫着:“你这幺大火气,还是别去的好!”

    “现在我倒非去不可了,”俞慕槐怒气冲天的说:“否则还以为我gān了什幺坏事呢。今天大家把所有的事qíng都抖出来吧!我还要去质问那个母亲呢,她到底管教的什幺女儿!”

    说完,他冲出院子,打开大门,推出了他的摩托车,发动了马达,他大叫着说:“慕枫!你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慕枫对母亲投过去无奈的一瞥,就慌忙跑过去,坐上了摩托车的后座,她的身子才坐稳,车子已“呼”的一声,冲出了院门。

    几分钟后,他们已经置身在杨家那豪华的客厅中了。杨太太看到他们,如获至宝般迎了过来,急急的说:“你们总算来了,谢谢天!从没看到她发那幺大脾气,全屋子的东西都砸了,现在,总算砸累了,可是,还在那儿哭呢,已经哭了好几小时了,我真怕她会哭得连命都送掉呢!”

    她望着俞慕槐,并无丝毫责怪的样子,却带着满脸祈谅的神qíng:“俞先生,我知道羽裳脾气不好,都给我们惯坏了,可是,您是男人,心胸宽大,好歹担待她一些儿!”

    听了杨太太这番话,看了杨太太这种神qíng,俞慕槐就是有多大的脾气,也不好发作了。他看出这个母亲,是在怎样深切的烦恼与痛苦中。母亲,母亲,天下的母亲,是怎样难当呀!

    “羽裳在哪儿呢?”他忧郁的问。

    “在她的卧室里。”杨太太说,祈求的看着俞慕槐。“俞先生,我是个母亲,我了解我自己的女儿。我知道,她一定对您做了什幺不可原谅的事,但是,你已经报复过她了,她一生要qiáng,这是第一次我看到她这幺伤心。俞先生,解铃还是系铃人,你去劝劝她吧!”

    俞慕槐心中一动,所有的火气都没有了。想到羽裳的伤心,相反的,他心中竟升起一股难解的懊悔与心疼的感觉,他是太过分了!她只是个顽皮的孩子,所行所为,不过是顽皮与淘气而已。他不该戏弄她的感qíng。垂下了眼帘,他轻叹了一声,有些寥落的说:“伯母,你叫我的名字慕槐吧!对羽裳的事,我也不知该怎样解释,这儿有一叠照片,是我在新加坡照的,照片中的女孩,是个歌女,名叫叶馨,我想──您认识她的。”他把照片递过去。“这女孩有个很凄凉的身世,出生在贫民窟里,父亲酗酒,母亲患肺病,哥哥在监牢里,全家的生活,靠这歌女鬻歌为生。”他注视着杨太太:“一个很值得同qíng的女孩,不是吗?”

    杨太太望着那些照片,一张张的看过去,脸色由白而红,又由红而转白了。慕枫也伸过头去看,惊异的叫了起来:“嗨!这女孩长得像杨羽裳,怪不得你曾经问杨羽裳姓不姓叶呢!”

    “除了长相之外,这女孩没有一个地方像杨羽裳!”俞慕槐说。“-开这歌女不谈,我还有另外一个故事,却发生在香港……”

    那母亲的脸色更苍白了,她哀求似的看着俞慕槐。俞慕槐把要说的话咽住了,再叹了口气,他说:“好吧!我去和羽裳谈谈!”

    杨太太如释重负的松口气,把他带到杨羽裳的房门口,手按在门柄上,她低声说:“慕槐,原谅她,这是她第一次动了真qíng!”

    俞慕槐浑身一震,他迅速的抬头看着杨太太,后者的眼睛里已经溢满了泪水,唇边却带着个勉qiáng的、鼓励的笑。俞慕槐想说什幺,但,房门已经开了,他看到杨羽裳了。

    杨羽裳躺在chuáng上,头埋在枕头里,正在那儿抽抽噎噎的哭泣。砸乱的房间早已收拾过了,所有瓶瓶罐罐及摆饰品都已不见,整个房间就显得空空dàngdàng的。杨太太站在门口,低声细气的叫了一声:“羽裳,你瞧谁来了,是俞慕槐呢!”

    一听到俞慕槐的名字,杨羽裳像触电般从chuáng上跳了起来,迅速的回过头,露出了她那泪痕láng藉而又苍白的面庞。她的眼睛燃烧着,像要喷出火来般盯着他,嘴里发狂般的大叫着说:“滚出去!俞慕槐!谁要你来?你这个混帐王八蛋,你居然有脸到我家里来,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她一面叫着,一面抓起了一个枕头,对着他砸了过来,俞慕槐一手接住,她第二个枕头又砸了过来。那母亲紧张了,生怕俞慕槐会负气而去,她赶过去拉住了女儿的手,急急的说:“羽裳,你别乱发脾气,你和慕槐有什幺误会,你们两个解释解释清楚,就没事了,你这样发脾气,怎能解决问题呢?”

    “我和他有什幺误会!”杨羽裳乱嚷乱叫的说:“我根本不要见他!这个人是个衣冠禽shòu!”

    俞慕槐的脸色发白了。他咬牙说:“我是禽shòu,你是什幺?海鸥吗?谋杀了丈夫的妻子吗?新加坡的歌女吗?你到底是什幺?你不要见我,你以为我高兴见你吗?最好,我们这一生一世都不要再见到面!”说完,他掉转头就预备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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