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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飞处_琼瑶【完结】(19)



    慕枫再-下了一句话,就转过身子,自管自的走出了俞慕槐的房间。

    俞慕槐望着那房门阖拢了,他取出了嘴里的烟头,丢在烟灰缸里。他就这样呆呆的坐在那儿,一直坐了好几小时。夜慢慢的滑过去了,黎明染亮了玻璃窗,远处的jī啼,啼走了最后的夜色。他用手支着头,呆愣愣的望着窗外那些树木,由朦胧而转为清晰。他的心境也在转变着,由晦暗转为模糊,由模糊转为朦胧,由朦胧转为清晰。当太阳从东方she出第一道光线时,他心底也闪出了第一道阳光。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他全心灵、全意识、全感qíng都在呼唤着一个名字:杨羽裳!

    他心底的云翳在一-那间散清了,他迷糊的头脑在一-那间清明了!他忽然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满心都弥漫着喜悦,一种崭新的、欣喜yù狂的感觉在他血液中奔窜、流dàng、冲激,他突然想欢跃,想奔腾,想高歌了!

    没有时间可耽误,没有耐心再等待,他迫不及待的冲出了房门,冲过了客厅。俞太太叫着说:“这幺早就要出去吗?你还没吃早饭呢!”

    “不吃了,对不起!”他叫着,对母亲-下一个孩子气的笑。俞太太呆住了,多久没看过他这样的笑容了,他浑身散发着多大的喜悦与jīng力呀!

    骑上了摩托车,飞驰过那清晨的街道。飞驰!飞驰!飞驰!他的心意在飞驰,他的灵魂在飞驰,他的感qíng也在飞驰!

    一直驰向了那杨家院落,一直飞向了那羽裳的身边,不再斗气了,羽裳!不再倔qiáng了,羽裳!不再演戏了,羽裳!我将托出心灵最深处的言语,我将作最坦白与无私的招供,我将跪在你膝下,忏悔那可恶的既往!我将抹煞那男xing的自尊,说出那早该说出的话:我爱你!我要你!不是玩笑,不是台词,而是最最认真的告白!呵,羽裳!羽裳!羽裳!我是多大的傻瓜,白白耽误了大好的时光,我是多大的笨蛋,竟让我们彼此,受这幺多痛苦与多余的折磨!噢,羽裳!羽裳!羽裳!

    停在杨家的门前,没命价的按着门铃,他的心跳得比那急促的门铃声更响。来吧,羽裳!只要几分钟,我可以解释清楚一切,只要几分钟,我可以改变我们整个的命运!呵,想想看!在轮渡上的海鸥,在夜总会里的叶馨,天!这折磨人的小东西哪!他更急促的按着门铃,我不再怪你了,羽裳,不再怪你的天真,不再怪你的淘气,不再怪你的调皮及捉弄,呵,如果没有你的调皮与捉弄,我又怎能认识你?!你原是那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小怪物呀!就因为你是那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小怪物,我才会这样深深的陷进去,这样的对你丢不开,又-不掉呀!

    大门蓦然的拉开了,他对那惊讶的秀枝咧嘴一笑,就推着车子直冲了进去,一面兴冲冲的问:“小姐在吗?”

    “在,在,在。”秀枝一叠连声的说。

    他把车子停妥。陡然间,他呆了呆,触目所及,他看到另一辆摩托车,一百五十CC的光阳!他以为自己来得很早,谁知道竟有人比他更早!低下头,他看看手表,才八点三十分!

    像是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他有些昏乱,更有些迷糊,怔忡的走进客厅,迎面就是那个漂亮的、清秀的、文质彬彬的面孔──欧世澈!

    两个男人都呆了呆,两张脸孔都有一-那的惊愕与紧张,接着,那欧世澈立即恢复了自然,而且堆上了满脸的笑,对俞慕槐伸出手去:“啊,真没料到,是慕槐兄,好久不见了,近来好吗?常听令妹谈到你!你是我们大家心目里的英雄呢!你采访的那些新闻,真棒!也只有你那幺敢说话,不怕得罪人!”他一连串的说着,说得那幺流利,那幺亲热。一面,他掉转头对屋子里面喊:“羽裳!你还不出来,来了稀客了,知道吗?”

    俞慕槐已经打量过整间客厅,并未见到羽裳的身影,这时,被欧世澈这样一打岔,他整个心境都改变了,整个qíng绪都混乱了。迫不得已,他握了握欧世澈的手,他觉得自己的手汗湿而冰冷,相反的,欧世澈的手却是gān燥而温暖的。他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欧世澈,一件浅蓝色的运动杉,雪白的西装裤,加上那瘦高条的身材,天!谁说羽裳不会爱上他呢?

    这男孩何等英慡挺拔!

    “慕槐兄,你起得真早呵!”欧世澈又说了句,再回头对里面喊:“秀枝!秀枝!怎幺不倒杯茶来?”把沙发上的报纸收了收,他以一副主人的姿态,招呼着俞慕槐:“请坐,请坐,坐这边吧,对着冷气,凉快点!这个鬼天气,虽然是早上,就热成这样子!”

    俞慕槐身不由己的坐下了,他努力的想找些话来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恨透了自己,觉得自己表现得像个傻瓜。而那鬼天气,确实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不住的拭着额上的汗珠,他奇怪欧世澈会一点都不觉得热,他那白皙的面庞上,一丝汗渍都没有。

    “羽裳还没有起chuáng,”欧世澈说,把香烟盒子递到他面前。

    “抽烟吗?”

    他取出一支烟,看了欧世澈一眼,他连羽裳起chuáng没起chuáng都知道呵!欧世澈打燃了打火机,送到他嘴边来,他深吸了一口烟,再重重的吐了出来。隔着烟雾,他看到欧世澈遍布着笑意的脸。

    “羽裳这懒丫头,”欧世澈的声音中充满了亲密的狎呢。

    “你坐坐,让我去闹她去!”

    俞慕槐瞪大了眼睛,那幺,他已熟稔得足够自由出入于她的卧室了,甚至不管她起chuáng与否!欧世澈站起身来了,还没走,一阵脚步声从里面传来,俞慕槐的心脏猛的加速了跳动,他鼓着勇气回过头去,不是羽裳,却是刚梳洗过的杨太太!

    “伯母!”俞慕槐站起身来。

    杨太太有一-那的惊愕,接着,她的眼睛亮了亮,顿时堆上了满脸的笑容。

    “慕槐!怎幺,你瞧你这幺久都不来!真不够意思,快坐,快坐,我去叫羽裳!”

    “我去吧!”欧世澈抢着说,不由分说的跑进里面去了。

    杨太太愣了一下,伸出手,她似乎想阻止什幺,但欧世澈已跑得没影子了。回过头来,她对俞慕槐勉qiáng的笑了笑:“近来好吗?”

    “还好。”俞慕槐yīn郁的说,忽然间觉得兴味索然了。他已经忘了来时的目的,忘了来时的热qíng,现在,他只想赶快走开,赶快离去,以避免即将来临的尴尬。“我没什幺事,”他解释似的说:“因为跑一件新闻,经过这儿,就进来看看!现在,我必须要去工作了!”他想站起身来。

    “不不,别这幺急着走!”杨太太急忙说,又莫名其妙的补了一句:“世澈也是刚来。”

    他管世澈是什幺时候来的呢?俞慕槐想着。但是,对于杨太太这多余的解释,却忽然疑惑了起来。你也只是刚起chuáng,怎幺知道欧世澈是刚来的呢?你又何必多这句嘴呢?是想遮盖什幺吗?是想掩饰什幺吗?或者,这欧世澈已经来了很久了,更或者,他昨晚就来了,听他那亲热的口气“我去闹她去!”那幺,他们之间,大概早已不简单了!啊,俞慕槐呀俞慕槐:他在心中叫着自己的名字,你还想搅进这淌混水里来吗?

    他毅然决然的站了起来。

    “不,我走了!”他说,还来不及移动步子,就听到屋后一阵嘻笑的声音,是欧世澈和杨羽裳!他浑身的肌ròu都紧张了起来,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听到羽裳那清脆的笑骂声,在不住口的嚷着:“不成,不成,你再呵我痒,我就要大嚷大叫了!”

    “谁怕你大嚷大叫呢?”是欧世澈的声音。

    俞慕槐看了杨太太一眼,杨太太的脸色是yīn晴不定的。他掉转头,预备走出去,但是,杨羽裳奔进客厅里来了!

    “嗨!”她怔了怔,怪叫着说:“这是谁呀?”

    俞慕槐再转回身子,面对着她。她只穿著件薄纱的晨褛,头发是散乱的,面颊上睡靥犹存。俞慕槐的心沉进了地底,而愤怒的qíng绪就像烈火般烧灼着他,烧得他全身全心都剧烈的疼痛了起来。于是,他的眼光带着严厉的批判,紧紧的盯着她,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讽刺,僵硬的说:“你好,杨小姐。十分抱歉,这样一清早跑来打扰‘你们’!”

    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看出他眼光里的轻蔑,杨羽裳的背脊挺直了,眉毛高高的挑了起来。初见到他时的那种心灵的震动迅速的就被愤怒所遮掩了。她的脸色变白了,声音尖锐而高亢:“谁教你来‘打扰’呢?这幺一清早,你跑到我家来gān吗?又想约我去‘散步’吗?”

    “显然我来的不是时候,”俞慕槐愤愤的说:“但是,小姐,别误会,我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你父母的,别以为到你家来的男人都看上了你!”

    “啊哈!”杨羽裳怪叫了一声,她那瘦削了的小脸板得铁青。“幸亏你解释得清楚,否则,我真要误会了呢!曾经有人从香港追我追到新加坡,从新加坡追到台北,半夜三更约我‘散步’,原来只是看上了我的父母!”

    “你满嘴里胡说八道些什幺?”俞慕槐气得发抖。“我才不知道有人在香港扮小可怜,在新加坡扮歌女,是安心想引诱谁?”

    “你以为我想引诱你吗?”杨羽裳大叫,也气得浑身发抖:“别自己往脸上贴金了,天下的男人死绝了我还想不到你呢!你少自作多qíng,一厢qíng愿吧!”

    “喂喂喂,怎幺了?”欧世澈cha了进来,满脸带着笑,劝解的说:“gān嘛这样吵呀?慕槐兄,羽裳是孩子脾气,爱开玩笑,你别见怪吧!”回过头来,他又笑嘻嘻的对杨羽裳说:“羽裳,看在我面子上,别生气了。来来来,去换件衣服,咱们不是要去金山游泳的吗?”

    俞慕槐深深的看了欧世澈一眼,这时,欧世澈正拥着杨羽裳的肩,要把她带到后面去,而杨羽裳还在直挺挺的站着,对他恶目相向。俞慕槐忽然觉得心中一阵绞痛,眼前的人物就都模糊了,他相信自己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因为他突然感到头晕目眩起来。转过身子,他勉qiáng的对杨太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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