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锦绣缘_念一【完结】(10)



    寻声慢慢走过去,左震在狮子林后园的铁门前停住脚步。那铁门掩映在一大丛盛开的丁香花丛中,是锁着的,周围很暗,融在夜色里,只有淡淡的花香氤氲着。到了此处,已经听得很清楚,是一支不知名的曲子,正从这园子里传出来。是箫声。

    透过花木扶疏的间隙,可以看见,chuī箫的人就在园子南边的小亭子里,从铁门这个角度望过去,也看得不是很真切。好在今晚月色明亮,左震认得chuī箫人那一对乌黑垂在胸前的长辫子,不是锦绣还有谁?

    她并不是完全对着铁门这边,有点侧过身子,倚在栏杆上,衣服是白色的,不知是丝还是缎,轻飘飘的那么单薄。chuī的是一管紫竹长箫,箫管斜斜地垂下,她的头也轻轻垂着。

    明月下面,她整个人似乎都被夜色里淡淡的轻烟笼罩着,每一处轮廓都美得有点虚幻,扶箫的手雪白如玉,像是焕发着晶莹的微光。

    箫声低而徘徊,千折百转,在夜风里缭绕不去。她是有心事的,左震完全不懂音乐,可是,但凡有耳朵的人,都会被这箫声里的缱绻惆怅之意打动。

    左震在黑暗里呆住了。

    荣锦绣——居然还chuī得这样一手好箫?他记得那回在狮子林酒店那个房间里见到她的时候,她好象的确是提过会chuī箫的事,但没有人放在心上,这又不能当饭吃。言犹在耳,原来她说的是真的。

    左震一手撑着铁门,不禁低低地笑了起来。真是讽刺,他和英东居然曾经嘲笑锦绣不会弹钢琴。以前她在家乡的时候,也是养在深闺无人识的闺秀吧,现在却在这乱世中沦落风尘。上流社会的达官显贵们,甚至包括向英东在内,喜欢的都是华丽高贵的钢琴;而锦绣的箫,就和她的一片心意一样,只怕很难如愿得到英东的赏识。

    左震的心,温柔地牵动。

    这些年来,血雨腥风里闯dàng,在繁华与落魄的起落之间,早已忘记厂心动的滋味。他是孤儿,从小被父母拋弃,睡过桥dòng,当过乞儿和小偷,六岁时被师父何从九收养,成了青帮一名小帮徒。如今的地位和金钱,是他流血流汗打拼回来的;看上去他身边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其实他明白那不过是繁荣的点缀。

    为了迎合上流社会的虚伪,他必须小心隐藏自己的真实;为了逃避黑夜里的死寂,他拿钱买笑夜夜笙歌,一直到自己觉得疲累。

    而就在此时,此刻,此地,他忽然觉得宁静。

    暗夜里,箫声如酒人如玉,竟有说不出的宁静安详。月色缭绕,箫声也缭绕,在淡淡弥漫的花香里,一转一折都动人心弦。不知名的温柔气息,在四周轻轻浮动。

    真是不可思议,一个街上拣来的姑娘而已。尤其她心里已经有了别人,那个「别人」又不偏不倚正是他的兄弟。左震不禁苦笑,他犯了什么邪?只是个小丫头罢了,就像英东说的,「充其量是杯葡萄汁」,怎么能轻易触动他的心思?这么多年来风月场里打滚,各色美女眼前过,如今要什么样的女人会到不了手,还需要对荣锦绣这样一个小丫头动脑筋?

    他还没有饥不择食到要拿英东的女人来开胃吧。

第四章

    「二爷,英少派人来说,今天晚上钱署长、冯老板他们都去百乐门打牌,喝酒,请您也过去。」唐海对埋在账本里的左震报告。

    「我没空。」左震不耐烦地抬头,「码头的乱事一大堆,浦江船厂的账又收得不清不楚,哪有闲心侍候他们?」他啪的一声把手边一本账本甩在桌上,「养了群废物,连个账都收不好,居然还摆到我前面来。」

    旁边的坚叔扶了扶老花眼镜,心惊胆战地对唐海摇了摇头。这两天二爷心qíng不好,明显地心浮气躁,他本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什么时候都是淡淡的,冷冷的,在被触怒的时候,他往往笑得更温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二爷如此的心神不定,连他们这些手下都看得出他的不愉快。

    「唐海,备车!」左震也觉察自己的浮躁,心里又是暗暗一恼,这几天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觉得到处不对劲,看什么都不大顺眼。「我要去浦江船厂走一趟。叫石浩和邵晖也来。」

    「是!」唐海弯腰响亮地答应着,又小心地加了一句:「二爷,晖哥去接船了,您看……」

    左震一怔,不错,替大哥向寒川走私的一批钢材今天晚上到码头,他已经派了手下第一gān将邵晖亲自去办这件事,现在只怕船还没到吧。他怎么连这都忘了。

    是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扰乱他?

    *****************

    百乐门夜总会。

    晚上十点多,正是客人最多最热闹的时候,该结束的酒席也差不多结束了,酒酣耳热之余,赌场舞厅都人满为患。锦绣正被一个秃头凸腹的男人拥在怀里,与其说是跳舞,倒不如说是在揩油水。

    糟的是,她今天正好穿了件枣红的丝绒对襟长衫,下摆松松的,那客人的手竟然掀起她的衣服直接把手伸了进去。「唔,又滑又嫩……」他闭上眼一副陶醉状,「真是少见的一身好皮肤。」

    锦绣慌了,笑容顿失。左震曾说过,当客人动手动脚时绝对不能反抗,否则就砸了自己的饭碗,百乐门的脸也让她丢光了。但——她已经忍不住要吐出来了!那只汗津津粘腻的脏手,像蛇一样在她身体上爬移,甚至蠢蠢yù动地要钻人她的裙子里面——「张先生!」锦绣霍然把他推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请你尊重点。」

    张先生愕然瞪着她:「你说什么,尊重点?我尊重你吗?」

    锦绣咬着牙不做声,呼吸急促。

    「这可是个大笑话,我花钱,你陪客,应该你尊重我不是吗?老子还从来没听说过,上舞厅找乐子还得尊重舞女的I」

    「我是陪你跳舞,不是在这儿卖身,你凭什么这样?」锦绣激动地反驳,「这里是舞厅,又不是jì院!」她愤怒之余,忘了自己的身份,在这里和客人吵架,是注定占不至便宜的。百乐门的规矩,她统统已经拋在脑后,周围的人已经纷纷向这边注视了。

    「瞧见没有,这可是新鲜事儿!」张先生指着锦绣的鼻子骂,「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你装什么清高?百乐门到底是舞厅,还是个烈女堂啊?」

    领班已经听见嘈吵,赶了过来:「对不起,对不起,」一迭声地赔礼,「喝杯酒消消气,她是新来的,不懂事。锦绣,还不赶紧道歉!」

    锦绣见事qíng已经闹成这样,纵然万般不qíng愿,还是得忍下去。旁边已经有侍者端过酒来,她亲手倒了一杯擎给张先生:「对不起。」

    「说对不起就没事了?老子天天在外边走动,还从来没丢过这么大的脸,让个婊子给修理了,你叫我怎么出去见人?」

    锦绣咬紧了牙,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qiáng忍着不肯掉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这样被rǔ骂,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遭。

    「现在两条路,你自己选一条:要么就把这一整瓶酒喝了,就当是跟我赔礼;要么当着大伙儿的面,跪下来给我把鞋子舔gān净。否则我今天就得收拾收拾你!」

    锦绣气得簌簌发抖,杯子一搁,掉头就走。这人是条疯狗,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还想跑?」张先生一把拽住锦绣的头发,把她拖了回来,「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这个张字怎么写!」

    「啪」的一声,锦绣脸上已经火辣辣地挨了一记耳光,还没等她清醒过来,一瓶酒已经咕咚咕咚对着她的喉咙直灌下去。锦绣的头发被他拽着,双手乱抓,被酒呛得拚命咳嗽,喷得一头一脸满身的酒。

    「放手!」清冷的声音响起,一片嘈杂剎那之间寂静下来。张先生怔住,抬起头,看见一张英挺俊秀的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冷冷的笑。这不是——这是——他?!

    「她不会喝酒,一定要喝的话,我来好了。」左震温文淡定地笑了,「可以吗?」

    旁边的石浩和唐海担心地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跟二爷多年,深知他的脾气,他现在这种平静客气的微笑下面,是不见血不收手的震怒。只是,为了不相gān的一点小事,值得二爷动这么大的脾气吗?一个舞女被欺负了,如此而已,百乐门的舞女哪个没被客人欺负过,外面更是司空见惯的。

    「左……左二爷?」张先生震惊得结舌。他教训一个舞女而已,怎么居然惊动了这个煞星?没吃过猪ròu,也见过猪跑,关于左震,他虽然没打过jiāo道,但青帮和左震的传闻他总听过不少。这不是他惹得起的人物。

    他手一松,锦绣的身子朝地面直栽下去。左震一把扶住她,「怎么了,锦绣?」她发丝凌乱,一头一脸的酒,脸上有一个清晰的鲜红巴掌印,咳得涕泪jiāo流,连气也喘不过来。

    左震的牙关倏然绷紧。

    「这个……不敢不敢。」张先生知道不好,「既然二爷开口了,我哪敢说个不字,这事就算了吧,嘿嘿,算了。」

    「哦?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扫了你的兴了。」左震淡淡吩咐:「阿浩,扶锦绣去旁边休息。」

    张先生鞠躬如也地想退场,却被左震叫住:「不急着走吧,刚才那瓶酒,我替锦绣喝了,也算是赔你这个面子。」

    张先生吓得脸都白了,「千万不要,二爷,我刚才说着玩的,您可别当真哪……」

    一杯酒噗的一声直泼到他脸上,打断了他的话。左震慢悠悠提着酒瓶,走到他面前站定,「不会,我不会当真。我只是教教你,百乐门不是个什么人都能来撒野的地方。」

    张先生的冷汗刷地流了下来。

    他知道今天这个门,不是那么容易出去的。谁听说过左震「教」起人来,还有手下留qíng的时候?也许今天真是倒了大霉,惹错人了,可也没听说左震跟百乐门的小姐有关系呀!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念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