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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_念一【完结】(29)



    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闯出来的,刚摆脱刀斧手的纠缠,就听见“嗖”的一片急响,如蝗的箭雨,已经黑压压地迎面袭来。

    就在他一惊之际,—道寒冽的刀光凌空而至,密集的箭锋好像突然撞上了

    一道帘幕,漫天都是四散飞激的箭雨。是杨昭,他已经弃马扑了过来,可惜还是迟了—霎,一支箭擦着他的刀锋掠过,直刺佟大川胸前——

    “当!”杨昭的惊夜斩脱手而出,迅疾得看不清是刀还是影,就在箭锋将要触及佟大川胸前的时候,刀箭相击,一齐凌空飞起!

    “快走!”杨昭只说了两个字,后面cháo水般的刀枪,又一次汹涌而来。他的惊夜斩已经脱手,闪躲不及,眼看就要被刀丛淹没——就在此时,一条黑色的长鞭,疾扫而至!

    丈余的长鞭,力道之疾,竟将一排刀斧手扫得跌了出去,鞭梢反卷,裹住空中落下的惊夜斩,带回到杨昭的面前。

    杨昭本能地接刀,蓦然回首,却见长鞭的尽头,一个翩若惊鸿的身影,正向这刀箭的丛林中掠了进来——残阳如血,红衣流云,一种夺目的美丽,震撼人心!

    这一刹那,就连瓦刺的刀斧手,也有片刻的惊呆。

    杨昭的心却突然沉入了谷底,胸口一闷,仿佛连呼吸也为之停顿——是风烟?!

    是他深深爱着,刻刻惦念的那个女子,正义无反顾地扑进这一片血腥láng藉的刀光箭丛里!

    风烟轻轻落地,望向杨昭,一片肃杀清冷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个血染战袍的男人。

    两个人的喉头都已哽住,说不出半个字来,可短短的一瞥间,无尽牵挂,天尽温柔,gān言万语也道不尽的深qíng,都在其中。

    ——你怎么来了?杨昭眼里隐隐有责怪。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风烟眼里是泪光,她来,是为了遵守大雪之夜,他们断箭的盟约。

    风烟这一鞭,解了他的围,而杨昭却宁可希望,她不曾来过。

    四周的瓦刺兵马怔了一霎,这才纷纷回过神来,一拥而上。

    从风烟到杨昭,只有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可是,他们转眼间就被如cháo的敌军冲散。大批的刀斧手向这边蜂拥而来,一层层围拢,这咫尺之遥,竟成了天涯之隔。

    汗湿重衣,浴血苦战!

    杨昭握刀的手已经崩裂,惊夜斩的流光在乱阵中忽隐忽现。“杨昭——”耳边突然听见风烟的声音,仿佛极近,就在他身边,在他肩头,在激dàng的刀刃声中出奇的清晰,就像从前,她带着微笑的轻唤。

    心里重重的一震,不详的预感突然袭来。

    杨昭抬头在乱军中搜寻风烟的身影,却正看见,她身后正有一柄瓦刺的长刀疾劈而下!

    “风烟!”

    杨昭这一声呼喊,心胆俱裂。

    身边的刀剑一齐向他砍过来,他却浑然不觉,飞身向风烟的方向扑了过去——把尖利的钢爪迎头击下,杨昭却不闪不避,钢爪自他的额头划向耳侧,一阵撕裂的痛楚传来,这一爪,就毁了他英秀的容颜!

    可是,还是迟了,就在他被这柄钢爪—阻之际,风烟身后的刀光已经落下,鲜艳的红衣在风里飘起,晶莹的血球,激上天空——

    这凄艳的一抹红,就是他看见她的最后一眼,映入眼底的颜色。

    两天后。

    剑门关上,旌旗飘扬。麓川之役大捷的消息,已经飞也似的传遍了朝野。从关内到关外,捷报所到之处,—片欢腾。

    但在这支打了胜仗的军队里,却一片沉静肃穆,不见有人欢庆这次企盼已久的胜利。代价太过惨重,两个先锋营折损了一大半,后面的中军主力也死伤无数。这是他们所经历过最残酷的一战,凶悍嗜血的瓦刺人,几乎拼到了全军覆没,也宁死不降。

    收复剑门关,是踏着如山的尸首,成河的血流拼出来的。

    这两天,大营里都在清点伤亡的名单,每座营帐门口,都挂着白色的灯笼。

    在虎骑营的主帐里,萧铁笠、赵舒、韩沧正围成一圈,坐在桌前,人人的脸色都很沉重。

    帐帘一掀,一阵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飘了进来,是素衣的袁小晚,手里还捧着—只jīng致的香炉。

    “袁姑娘。”几个人,连同萧铁笠在内,都一齐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怎么样了?”

    袁小晚摇了摇头,“还没醒,可是脉象很不安稳。我刚去找了些宁神的香料,或许有用。”

    韩沧攒着拳头击了一下桌子,“你昨天不是说过,没伤着脏腑,应该不碍事的吗?”

    “可他失血太多了,而且激战过久,伤了元气。”袁小晚道,“难道我不尽力吗,能用的药我都用了,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我,心里比谁都着急。”

    萧铁笠长叹了一口气,“唉——只怪我去得太迟了。”

    “萧帅何必太自责,瓦刺的铜人阵那么霸道,你也还是破了阵。”袁小晚安慰他,“最重要的是,仗已经打赢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都是值得的。”

    “破阵?”萧铁笠苦笑道,“若不是杨昭护着佟大川冒死突围,让他送来的那六个字,我怎么想得到这样的破阵之策。”

    “是啊,死伤的兄弟那么多,我连庆功酒也咽不下去。这场仗的头功本来应该归杨督军,可是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赵舒也一叹,“好在咱们赶到得还算及时,要是再迟上一步,就真的是回天乏术了。”

    “赵舒!”萧铁笠瞪了他一眼,“不要乱说。现在杨昭不还好好的吗,他不会有事的。”

    “我怎么是乱说?萧帅没听见刘进后来说吗,当时杨督军整个人就像失去了神志一般,刀枪一齐往他身上招呼,他却躲都不躲,直往风烟那边冲。若不是刘进和几个手下拼死护着他,把他拽回来,此刻哪还有命在?”

    说到这里,大家都一阵沉默。

    当萧铁笠的大军破阵赶到的时候,风烟已经出了事,杨昭也受了重伤。当时只要再早上那么—步,—切都会不同。

    “风烟……已经安葬了吗?”萧铁笠问了一句。

    “是我亲自去办的。”袁小晚缓缓地点了点头。

    “也幸好杨督军没看到风烟的样子,否则,他怎么受得了。”赵舒低声道,“都已经那样了……”

    “当时qíng况那么混乱,谁也没想到——”韩沧话没说完,萧铁笠已经打断了他,烦躁地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能让风烟活过来吗?等杨昭醒了,谁也不要跟他提起这件事。”

    “可是他一定会问起来啊!”赵舒挠了挠头,皱眉道,“那咱们怎么回答?”

    “自然是拣好听的说!”萧铁笠回过身,“难道你要去跟他说,战后找到了风烟,她如何的惨不忍睹,连尸身都拼不全了,你想要了杨昭的命吗?”

    “是啊,萧帅说的没错。”袁小晚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禁不起这样的刺激。这件事,我会跟他jiāo代,我会告诉他,风烟走得很平静。”

    “宁如海怎么样了?”萧铁笠摇了摇头,当天宁如海是跟中军在—起,他知道风烟的噩耗之后,简直就快要疯了,按都按不住。

    “别提了。这两天他还一直闹着要把风烟的灵柩起出来,带回京城去。”袁小晚蹙眉道:“这样长途跋涉,等回了京,只怕什么都没了,真是胡闹。我没理会他,也许人在伤心的时候,总会有点神志不清。”

    “唉!”赵舒叹了一口气,“只迟了那么一点点,事qíng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大家又是—阵沉寂,相对无言。

    生与死,都是天意吧,是上苍冥冥之中的安排。杨昭和风烟,本不该在战场上相遇和相识,他们的结局,或许早就已经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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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过去了。年关将近,战事已经结束,战场也都清理完毕,大军开始拔营返京了。

    在虎骑营的驻地,杨昭的军帐里,气氛却少见的僵硬。

    杨昭坐在灯下,靠着椅背,袁小晚正在给他换药,小巧的鼻尖上沁出了一层微汗。

    难道他是铁打的吗,这样的一身伤,他不觉得痛,她从来没见过杨昭这个样子,好像他对身边的—切,都失去了反应。

    自从他醒来,已经三天了,几乎没有出过帐门一步,也没有见过任何人,连萧帅要来,他都不见。这三天,他一直没合过眼,不动,也不说话,一直在这样沉思,好像和这个世界已经脱了节。

    灯光照在杨昭的脸上,是一种失血过多之后的苍白,这张脸,曾经无数次地教她心动,教她渴望,但此刻,从额头到耳边,却多了—道血淋淋的伤口。

    袁小晚轻轻地敷上药膏,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他脸上的伤口愈合如初。只要时间慢慢过去,不管是身上的,还是心里的伤痕,都有愈合的那一天——风烟已经不在了,总有一天,他会把她和这场战争,一起忘记。

    “好些了没有?”换完了药,袁小晚柔声问。

    杨昭没说话,神色还是那么僵硬。

    袁小晚轻轻一叹,“你总是不说话,难道不闷吗,我想起一首曲子,念给你听听吧。说的是—个女子,丈夫出了远门,到了冬天,想给丈夫寄件棉衣,可又怕他有了衣服,就不知道回来。”她别转了脸,曼声吟道,“yù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

    她的声音柔和怅惋,念完了,回头向杨昭笑了笑,“指挥使,你说,这件衣服,她到底是寄还是不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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