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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墙会说话_亦舒【完结】(12)



    回到屋内,她用一只大玻璃瓶盛起水果,拿起电话与各出版社联络。也许没有人相信,小小城市,每个月竟出版百多本新书,居然还有文人一生喊怀才不遇。

    卓羚一个月约做廿多三十个封面,需以不同风格处理,以免重复,也十分劳心,有时为了一个设计整夜不寐。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走红直至工作来不及做,只得涨价,而出版社慡快答应。

    卓羚不是留学生,只在本地学院设计系读过文凭,因此并无机会培养崇高理想,卖弄志气,她始终认为有工作要赶是天底下最大幸福。

    因这样随和,大家都愿意联络她。

    一个早上就接了五张订单。

    她问候出版社负责人,“生意可好?”

    “托赖,算是欣欣向荣,名作家像聂端杏的书一个月可售出一万册以上。”

    “那多好,与有荣焉。”

    “经济向上,许多家庭主妇拿着十两huáng金买进卖出已赚得零用。”

    卓羚笑,“真有此事?”

    “是,故此我对坚持不做炒卖的人有种特别尊敬。”

    “那么,我一定在内。”

    这时,卓羚听到轻轻敲门声,她放下电话。

    门外是余心一,她戴着墨镜,神qíng略见憔悴。

    “咦,星期六不用上学,新制度已经实施?”

    “今日告假。”

    “是否昨夜没睡好?”卓羚叹气,“一楼又吵架,被我探头出去大声斥责。”

    余心一不出声。

    “总得劝劝这对欢喜冤家才是。”

    余心一忽然说:“是我。”

    卓羚一时尚未醒悟,“什么?”

    余心一摘下太阳眼镜,“昨夜是我与男友吵架。”

    卓羚愕然转过头来,看到心一左眼肿如核桃,眼白充血染红,状甚恐怖。

    “对不起,我们真不争气。”

    卓羚愤怒:“他打你?”

    “不是故意的。”

    卓羚冷笑:“呵,是误杀不是谋杀,官司上确有分别。”

    心一不语,她架回眼镜。

    “看过医生没有?”

    “刚自医务所回来,只需休养数天。”

    卓羚讥讽说:“看见你们那样子,谁还敢结jiāo男朋友。”

    心一窝到沙发里,用垫子压住面孔。

    “他人呢?”

    “与家人到欧洲度假去了。”

    “很快回来,给你看在名胜区拍摄嘻嘻哈哈的全家福。”

    心一不语。

    “亏你还为人师表。”

    心一叹息:“你自己争气不就得了,何必雪上加霜,落井下石,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卓羚说:“我决定请房东在大门加一道铁闸,闲人免进。”

    心一忽然说:“我好象闻到白果粥香味。”

    卓羚抢白:“你才吃白果,银杏你可知道?”

    心一吃饱了,似浑忘愁苦,沉沉睡去。

    卓羚替她盖上毛毡,自顾自工作。

    稍后她留下一张便条,告诉心一她到出版社jiāo稿。

    回来时发觉门口又有陌生人张望。

    那是一个中年头发斑白的男子,穿着整齐,单看背影却觉风度翩翩,卓羚不禁心底喝采,咦,不是与家人去了欧洲,怎么又回心转意?

    听见脚步声,那中年人转过头来,啊,怪不得余心一会与他纠缠不已,真是一表人才。

    卓羚冷冷看着他,“你来了。”

    那中年人扬起一角眉毛,笑道:“我们不认识。”

    卓羚自我介绍:“我是心一的房东。”

    “失敬失敬,我叫马逸迅。”

    这名字好熟,在何处听过。

    卓羚点头,“你打算怎样向心一道歉?”

    谁知那人莫名其妙,“谁是心一,谁要道歉?”

    卓羚愕然,立刻知道点错相认错人。

    她实时调整面部表qíng,“对不起,你找谁?”

    中年男子有点欷-,对年轻的二房东说:“我要找的人一早已经搬走。”

    “呵!”卓羚明白了,“你有一个朋友,从前住在这里?”

    那位马先生笑:“正是。”

    “她叫什么名字?”

    “你怎知道是一个她?”

    卓羚笑不可仰,“若是一位老先生,或者老太,你不会诚心诚意重游故地吧。”

    他略为?腆,“你说得对。”

    “老房子住过许多人,我并不认识前任租客。”

    “听你说,此刻她是业主。”

    卓羚冲口而出,“车安真?”

    “你知道她?”

    “车安真鼎鼎大名,是我们这一代女xing的偶像。”

    他微笑,“鲁莽的小安真,偶像?”接着,他的鼻子发红。

    卓羚忍不住说:“请上楼来喝杯茶。”

    “我可是陌生人。”“我想听故事。”

    他说:“我则想看看回忆中故友旧居今日有什么不同。”他跟她到三楼。门一打开,卓羚发觉心一已经走了。那位马先生却觉得扑鼻而来是一股甜香,到底是香闺,稍后,才发觉是茉莉花的缘故。

    “请坐。”

    马逸迅打量四周,心灵受到极大激dàng,就在这长窗前,他与她喁喁细语,也曾谈到将来。

    晃眼间岁月流逝。他忽然转过头来问年轻的卓羚:“时间,都到什么地方去了?”卓羚见他一脸茫然,不禁恻然。她想起来,走到茶几前,取起一本刚出版的建筑文摘,翻到某页。“找到了。”

    特刊介绍名建筑师马逸迅为意大利男高音杜明多在特斯肯尼建造的别墅……卓羚给他看那篇报道,“扬威海外,名成利就,还要怎么样。”

    马逸迅意外,“你是我小师妹?”

    卓羚笑,“不、不,我设计封面。”

    原来如此。

    “去找她,”卓羚忽然鼓励他,“她仍然独身,你配得起她。”

    马逸迅笑了,“你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已有家庭?”

    “我与前妻已经分开。”

    “她是外国人?”

    “她是美籍华人,我们有两个不谙中文的孩子。”

    卓羚问:“你多久没见车安真?”

    “十多年了。”她感喟。

    “都会中每个人都听过车安真,你不难找到她。”

    马逸迅不语。呵,他不想见她,他想保留脑海中她那天真卤莽的形象到永远。

    卓羚觉得dàng气回肠。

    “你爱她?”她冒昧地问。

    他点点头,“以后才发觉,她占据了我的心。”

    “少年时的记忆往往最美好。”

    他微微笑,“一代又一代的女子在都会成长,愈来愈聪明伶俐,果断独立。”

    这不是转一个弯称赞卓羚吗?真令人高兴,她对马逸迅异常好感,她关心他的事,“你应去见车安真。”

    他却摇摇头,“她的选择取向不同,她不爱我。”

    “不能做朋友?”

    他想了一想,“我有许多朋友。”

    他放下茶杯,看看时间,卓羚知道他要走了,她送他到门口,给她一张名片,她一看,知道他的办公室在纽约。

    “多谢你的款待。”

    卓羚十分兴奋,刚想去找心一,装修公司派人来量度尺寸装铁闸,“房屋经纪叫我们来。”行动迅速。

    他们走了,一下子又有几个穿校服的女生找余老师。

    “听说余老师生病,我们来探访。”

    卓羚问:“她知道你们要来吗?”

    “已经通过电话。”

    “余老师住二楼,上去吧。”

    卓羚特地送糖果汽水到二楼招呼这班少女。

    余心一qíng绪已经好转,愿意与一班学生闲谈,她仍戴着墨镜。卓羚受到年轻人天真活泼动力影响,依依不舍,不愿离去,女孩子们面色红润,双眼明亮,皮肤光洁,看世界有无比憧憬,充满希望,真叫人艳羡。

    她们坐了一会儿懂事地告辞。

    卓羚一边收拾地方一边说:“真是一班快乐天使。”

    “青chūn期体内分泌足够,单胺氧化帕畹侥昵崛死止矍崴桑与我们不一样。”

    “不见到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少壮派呢。”

    “我们已经不年轻了。”

    “该认真地为前途打算。”

    “卓羚,你永远老成持重。”

    “因为我只能靠自己。”

    “我何尝不是,但我一脑子稻糙,你读过艾略脱的诗空dòng人吗,那是我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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