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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舞_亦舒【完结】(22)



    “我,”我指着自己鼻子,“我也已经是个优异生,约翰不同,他非要死读自nüè不可,因为机会来得不易。”

    傅于琛不语,只是笑。

    但约翰却偏偏巴巴地提醒我,“你的机会也难得,承钰。”

    我一想,果然是,不由得说:“我恨你,关你什么事。”

    傅于琛摇头,“更放肆了,约翰,你自作自受,宠坏她。”

    “要他宠,他老几?是我自己宠坏自己。”

    约翰不再出声,知道讲错话,并且也已被伤害。

    “以后我同谁讲话,都不用你来加张嘴。”

    “好了,承钰,好了。”

    看着傅于琛的面子,才收了声。

    一直僵持到家。

    问傅于琛:“住我这里?我去准备。”

    他点点头,我刚有点高兴,他又说:“佩霞跟着就到,她会安排。”

    马佩霞,我低下头,不是她也是别人。

    “怎么,没人问我这次gān什么来?”

    我已没有兴趣听。

    “那么我先上去休息一下,约翰,麻烦你七点半再跑一趟,去接马小姐。”

    傅于琛进卧室去,我收回目光,无意中瞥到约翰,他脸上充满嘲弄之意。

    我质问他,“你有什么资格这样看我?”

    他沉不住气,“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句话使我忍无可忍,那几个字如剜进我心里去,伸手给他一记耳光,“你才死了这条心!”

    他没料到我会出手打他,面孔斜偏到一旁,就此转不过来。

    “讨厌。”我转身离开屋子。

    在街上用电话把童马可叫出来。

    他见了我笑,“又看完哪一本书,找我讨论?”

    我用手掠头发,不语。

    马可吃一惊,“你的手,什么事?”

    我低头一看,呆住,右手当中三只手指并排肿起瘀青,方才打约翰时用力过度受伤,可见是真生气。

    “哦,在门上夹的。”

    “很痛吧。”

    “不痛”

    “十指连心,怎么不痛?”

    “我没有心。”

    马可一怔,继而摇头,像是说“小姐脾气,无常天气。”

    “马可,你家境如何?”

    “过得去。”

    “你几时毕业?”

    “明年。”

    “马可,你可愿意娶我?”

    他打量我,但笑不语,吃手中的冰淇淋。

    “快决定,迟了就来不及,先到先得,只给你考虑三分钟。”

    他再看我一眼,还是笑。

    看,有时候,要将自己送出去,也不是容易的事。

    他终于慢吞吞地吃完冰淇淋,“你想气谁?”

    “不是为谁,为我,我需要一个家,需要一点盼望,一些寄托,有人爱护我照顾我,不能够吗?不应该吗?”

    “结婚也不能保证可以得到这些呀。”

    我颓然,“总得试一试,不然怎么知道。”

    马可搂着我的肩,在我脸颊上响亮地吻一下,“你真可爱,承钰,我爱你。”

    “对不起,我实在是憋疯了,原意并不如此。”

    “什么,要收回?不可以,我会永远记得,某年某月某日,有位漂亮的少女,向我求婚。”

    “三分钟己过,不再生效。”

    “让我们去看幻想曲,来。”

    我跟随他而去。

    躲在黑暗的戏院中,空气有点浑浊,马可握住我的手,我像个正常的少女约会男朋友。

    童马可异常欣赏该套动画片,一时随着音乐摇头摆脑,一时笑得前仰后合。

    散场后还津津乐道。我却连一格底片都没有吸收。

    这套电影每隔一段时间便重映,到三十岁的时候,我才有机会好好的看。这已是许久许久以后的事了。

    散场出来,我们去吃比萨饼,我变得很沉默,右手手指已难以活动,隐隐作痛,最惨是无名指上还戴着两只当时流行的银戒指,勒住血脉,摘又摘不下来,十分吃苦,可见打人,手也会吃亏,当下十分无味。

    约翰只不过说了实话,我怎么可以动手殴打他,不禁为自己的粗bào叹息。

    “你总是心事重重,”马可说,“自十四五岁,开始就是这个样子。可是使人念念不忘的,也是这副神qíng,我好奇,承钰,能否把其中因由告诉我?”

    我恍惚地笑,“婚后自然告诉你。”

    回到家,只见一式的路易维当行李排在走廊间,马佩霞小姐已经大驾光临。

    她迎出来,“承钰,我们找你呢,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指指马可:“赴约。”

    马可有礼地招呼她。

    马小姐一身打扮像嘉莉斯姬莉,凯斯咪羊毛衫,窄脚管裤子,一条大大的喧默斯丝巾搭在肩膀上。一两年不见,她气色更好,神态更雍容,在傅于琛悉心栽培下,什么都能开花。

    当下她在灯光下细细看我,赞叹,“这些日子来,承钰,你出落得益发好了,活脱是个小美人。”一边向马可眨眨眼。

    马可知道我们有一箩筐的话要说,识趣地告辞。

    “那是你的男友?”马小姐笑问,“怪不得约翰垂头丧气。”

    “傅于琛呢?”我问。

    “还没醒,他一直不能在飞机睡。”

    “待会儿醒了,半夜谁服待他。”我坐下来。

    马小姐苦笑,“还有谁?”

    “你们路远迢迢地赶来,到底是为什么?”

    “他没说?”

    “还没有。”

    “卡斯蒂尼尼先生想见你,他重病垂危。”

    啊。我失声呼叫。

    “他亲自打电话给傅先生,他答应了他。”

    “我母亲是否仍与卡斯蒂尼尼在一起?”

    “是,她在他身旁。”

    “可怜的老头,临终还要对牢一只大喇叭。”

    马佩霞本来想笑,又忍住。

    隔一会儿我问:“你不觉得奇怪,为什么基度卡斯蒂尼尼要见我?”

    “我也这么问他。”房门口传来傅于琛的声音,他起来了,披着睡袍。

    “他怎么回答?”

    “他说,承钰的面孔,像他们的画家鲍蒂昔里笔下的天使,他愿意在死前再看见你。”

    我叹道:“奇怪的小老头。”

    傅于琛凝视我,“奇怪?并不,我觉得他眼光奇准。”

    马佩霞轻轻说:“承鲸有一张不易忘怀的面孔。”

    我不爱听这些,别转头,“我们几时出发往米兰?”

    “明天就去,约翰会替你告假。”

    “其实不必你们双双抽空来一趟。”

    马佩霞笑,“承鲸像是不想见到我们似的,但是我们却想见你,尤其是他,”她眼睛瞄一瞄傅于琛,“每次吃到桃子便说:承钰最喜这个。看到我穿件白衣裳,又说:承钰最喜欢素色。但实在忙,走不开……”

    我看住傅于琛,他也看住我。

    渐渐听不到马佩霞说些什么,走不开,可是一有借口,飞蛾扑火似的来了。

    我们融在对方的目光中。

    那是一个非常长的夜晚,他们俩没睡好,不停地起chuáng踱步走来走去。

    我把储藏着的邮票盒子取出,将邮票一张一张铺chuáng上细看,这是最佳催眠法,一下子就会累。

    然后在邮票堆中睡熟。

    第二天一早,马佩霞进来叫醒我,自我长发中将邮票一枚一枚取下。

    “要出发了?”

    她点点头。没有睡稳,一有了年纪,看得出来,眼圈黑黑的,又得比傅于琛更早起服侍他。

    一直到抵达米兰的第二天,她睡足以后,才恢复笑脸。卡斯蒂尼尼令管家来接我们,抱歉他有病在身,不能亲自出来。

    傅于琛看着我说:“他知道你与令堂不和,没令她来,多么体贴。”

    我说:“可惜最后还是不得不看到她。”

    不知她有没有继续胖下去。

    不知我到了四十多岁,会不会也胖得似一只蘑菇。

    卡斯蒂尼尼的大屋比照片中的还要漂亮,米兰脏而多雾,但他的庭院如凡尔赛宫。

    我转头回傅于琛一句,“也许三年前应该到这里来往,到今日意文已朗朗上口。”他与马佩霞都没有回答。

    我有点感激卡斯蒂尼尼,他提供一个机会给我,使我不致给傅于琛看死一辈子。虽然他与我亦无血缘关系,虽然我亦不过是从一个男人的家走到另一个男人的家,但到底是个选择。

    有了选择,别人便不敢欺侮你。

    管家叫我们随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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