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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座事故_亦舒【完结】(8)



    日朗忽然轻轻说:“三盖衣。”

    霍永锦掉过头来,“什么?”

    日朗答:“你看兆平笑意越来越浓。”

    “他必定在做一个好梦。”

    希望是。

    出门前日朗拨岑介仁的手提电话通知他:“我临时有个饭约。”

    “不妨,我迟些来你处亦可,”他顺便问一句,“同谁吃饭?”

    “霍永锦小姐及其家人。”

    那边沉默了,沉寂的空气里充满敬畏。

    半晌,岑介仁不置信地问:“霍仕卓一家人?”

    “是的。”

    岑介仁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你们在什么地方吃饭?我来接你。”

    “霍永锦同我在一起。”

    岑介仁更急了,“你不介意我过来打个招呼吧?”

    日朗静静叹口气,她愿意成全他,助人为快乐之本,她温和地说出地点,“等上甜品的时候,你只说来接我回家,我自会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不会太露痕迹吗?”岑介仁又高兴又担心。

    “他们不会介意的。”

    说罢,日朗随霍永锦出发。

    霍家诸人非常随和客气,衣着也相当朴素,没有一丝bào发之态。

    日朗与霍太太一直在谈论妇女婚后在事业与家庭之间的取舍问题。

    一顿饭吃了很久,上甜品之际,他们已经叫她日朗,以为她是霍永锦的好朋友。

    然后,有人敲响贵宾厅的门,日朗立刻无奈地陪笑,“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他把我看得很紧。”

    大家都笑。

    于是侍应生去开了门,岑介仁出现,焦日朗为他介绍,他恭敬地递上名片。

    霍仕卓请他坐下喝杯咖啡,岑介仁头脸简直要发出荣光来。

    日朗暗暗好笑。

    霍太太是何等样人物,早已看出瞄头,但正如日朗所说,他们不介意。

    “日朗,”她问,“你男朋友做什么生意?”

    日朗忙说:“介仁,霍太太问你呢?”

    也亏得岑介仁,出来混,自然有几道板斧,立刻口齿伶俐地把他的专业介绍得一清二楚。

    霍太太说:“原来在方贤德及王来添的建筑事务公司,我们同他们也还算熟,听说近几年发展得不错。”

    这一杯咖啡喝了近三十分钟,岑介仁心满意足,心花怒放。

    霍永锦说:“我送日朗回去。”

    霍太太这时才说:“兆平到什么地方去了?寿面也不来吃。”

    霍永锦砌词说:“他被几个法国来的艺术朋友抓住了。”

    “永锦,你宠坏了他。”

    “是,母亲。”

    三个年轻人急急离开现场,只有岑介仁一人依依不舍。

    霍永锦轻轻说:“日朗,你看,我也不容易。”

    日朗由衷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

    霍永锦无奈地摊摊手。

    岑介仁见她们那么熟络,更加对日朗刮目相看,敬畏有加,站在一旁,屏息侍候。

    “来,到我家来接兆平。”

    “我不来了,”霍永锦有点赌气,“他睡醒了叫他回家。”

    日朗很关心她,“你到什么地方去?”

    她微笑,“我?有一班搞艺术的朋友自纽约来看我。”

    日朗点点头,“那我们后会有期。”

    “日朗,你我一见如故,你若不嫌我无聊,我们大可定期约会。”

    这番话听得岑介仁一颗心“突突”跳。

    日朗却说:“只怕我闷坏了你。”

    他们在停车场分手。

    岑介仁送日朗返家,他兴奋地重复与霍家见面的每个细节。

    “日朗,我知道你不以为然,因此我更加感激你对我的支持。”

    “朋友嘛,应该的。”

    “日朗,假如不是那么多人重视谁认识谁,我就不会刻意的去认识谁。”

    日朗微笑,“我知道,人在江湖嘛。”

    “对,日朗,说得好,你终于明白了。”

    “介仁,你今晚不是有话同我说?”

    她猜他是要正式同她分手。

    “话,什么话?”岑介仁忽然否认,“对,下星期建筑师组织有一个舞会,请你拔冗参加。”

    “我不去。”

    “帮帮忙,日朗,没有女伴,多丢脸。”

    “我都没有行头。”

    “我送你一套姬娜丽姿。”

    “那公主型蓬蓬裙也不适合我。”

    “你又别扭了。”

    日朗笑,“对不起。”

    “没关系,打明日起,我天天来求,直到你心软。”

    他对焦日朗发生了新的兴趣。

    真是个误会,他以为日朗愿意为他穿针引线,故他要报答他。

    日朗连忙澄清:“介仁,能帮你,我一定帮,朋友应该同舟共济,但是我俩之间,却已到了却步的阶段,无可挽回了。”

    “我真不明白,以前你反而不肯帮我拉关系。”

    “以前。”日朗怅惘地说,“以前我打算同你结婚,故眼内揉不下半粒沙。现在是兄弟手足,我当然尊重你的意愿。”

    没想到岑介仁也会黯然,“你我终于分手了。”

    “介仁,我这才发觉,爱人若己是行不通的,你是你,我是我,各有各的路。”

    岑介仁叹息。

    “到了,我自己上去即可。”

    “霍家女婿在你处?”岑介仁有点不相信。

    “是,他正憩睡。”

    “没有问题吧?”

    “我同他很熟,没关系,连霍永锦都放心。”

    “有什么事马上找我。”

    日朗知道不会有事。

    果然,梁兆平睡得不知多稳。

    到了午夜,霍永锦的电话问:“还没醒?”

    “要不要来看他?”

    “我约摸一个多小时后来你处。”

    “我帮你扶他上车。”日朗笑。

    “打扰你了。”

    “哪里的话。”

    日朗轻轻放下电话,转过头来,意外地发觉梁兆平已经醒了。

    他迷茫地看着日朗,“我在哪里?永锦在哪里?”

    日朗好笑,“你在我家,霍小姐一会儿来接你。”

    “呵,我喝醉了酒。”

    “没有,你只是累极入睡。”

    “唉,同他们霍家周旋,也真够累的。”

    噫!一样有抱怨。

    “我替你做杯咖啡。”

    日朗还记得他习惯:加少许奶油,三滴白兰地,不要糖。

    真没想到梁兆平接过杯子后怔怔落下泪来。

    “喂,怎么一回事?”

    “日朗,在这张沙发上,我做了个最奇怪的梦。”

    日朗除下梁兆平腕上的时计,“谁叫你手痒,戴上我这只表。”

    “日朗,我梦见我们只有十多岁,彼此相爱。”

    “胡说,我从没有爱过你,我一生还没恋爱过呢,你别毁坏我清誉。”日朗笑。

    “日朗,我从来没做过那么清晰的梦,我多么不舍得离开你,简直不想醒来。”

    日朗的心一动,呵,回到过去,必需牺牲现在,看样子人的确不应缅怀过去。

    “我不是在你面前吗?”

    “不,日朗,你已不是当年的你。”

    “兆平,人是会长大的。”

    “你现在老练、世故、圆滑,避重就轻、八面玲珑,哪里还有昔日焦日朗的影子?”

    日朗为之气结。

    梁兆平握住她的手,“小小焦日朗是我毕生的至爱。”

    日朗温和地笑,“至少那时我们快乐过。”

    “在梦中,我还年轻,”梁兆平说下去,“我坚信我会成名,世人会欣赏到我的才华。可是请看看今天的我,连背脊骨都没有了,事事倚赖岳家,听他们唆摆。”

    “兆平,他们对你很好。”

    “可是,我的灵魂呢?”梁兆平悲哀地说。

    “别担心,它好端端在你良心之侧。”

    梁兆平笑了,“焦日朗,你一直懂得安慰我。”

    日朗拍拍他的手。

    梁兆平问:“日朗,最近生活如何,找到伴侣没有?”

    他由衷关怀的口气犹如兄长,叫日朗啼笑皆非,她不想回复,幸亏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日朗松一口气,任由霍永锦把梁兆平领回去了。

    这一夜也真够忙乱的。

    复杂的人际关系使焦日朗疲于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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