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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女_亦舒【完结】(24)



    “你骗我生下孩子好卖给他们?”银女戟指而问。

    我颤声说:“银女——”

    “我不会受你摆布,”她尖声道:“还有你们,”她指着陈氏两老,“钱,我自己找得到,不要以为了不起。”

    “银女——”我叫住她。

    “我以为你真的关心我,真的为我好,想帮我的忙,”她瞪大眼睛,“谁知道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好人。”

    她掩住面孔。

    陈氏两老呆住,想不到会有这个变化。

    我去拉银女的手,她忽然发狂地甩开我,顺势将我一推,向大门奔去。

    司徒大叫:“拦住她!”但是她已经拉开门,对着大雨,就冲出去。

    我连忙跟着追出,司徒紧紧的盯我身后,大雨倾盆,我俩一下子变落汤jī,却已经失去银女影踪。

    我恨得顿足。

    司徒把我拉进屋檐下。

    我疲乏到极点,“我已尽了我的力。”

    “我们知道。”司徒拍拍我肩膀。

    这时候陈氏两老由佣人打着伞也出来,大声呼嚷:“人呢,人呢,走到什么地方去了?”到处乱钻。

    司徒说:“活该”“请送我回家。”我要求。

    “好。”

    车子驶出去,还听见陈氏两老在那里大呼小叫地寻人。

    我在车中打冷战。

    司徒脱下外套遮住我。

    “谢谢。”我担心银女,她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大雨,夜深。

    “你放心吧。”司徒晓得我在想什么。

    “总得把她找出来。”我懊恼得出血,“这两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留着银女做什么?真的用来要胁他们?现在好了,一拍两散。”

    “他们以为有钱即可,”司徒说,“而实在也怪不得他们那么想。”

    “有钱即行?那么掷出所有金钱,把小山叫回来吧。”我心灰意冷。

    司徒沉默一下,然后说:“谁会想到,银女与你之间,会有感qíng。”

    “怎么?”我冷笑,“她不配有感qíng,还是我不配有感qíng?”

    “而是没有想到。”

    “咦,你把车子驶到什么地方?”

    “怕你淋雨着凉,先到舍下换下湿衣再说。”

    “不,送我往码头,银女也许会找我。”

    “无迈——”

    “司徒,”我说:“你说得对,我们之间,在这两个月中,产生了感qíng。”

    他无奈,把我送到码头,陪我上船。

    回到家,朱妈来开门,便觉蹊跷:“银女呢?”

    我同司徒说:“明早通知老李,叫他寻人。”

    司徒对朱妈说:“好好照顾她。”

    这时候衣湿已被我们的身体烤gān一半,剥下来穿上毛巾衣,打数个喷嚏,已开始头痛。

    朱妈给我递过来一杯牛奶,“走脱了?”她问。

    我点点头。

    朱妈说:“命中无时莫qiáng求,注定没陈家的份,太太你也不必太难过。”

    可是银女呢?她又回到什么地方去?这等于赶她回老巢,抑或是更坏的地方?

    我心如刀割,救她救得不彻底,更加害了她。

    我叹口气。

    我整夜坐在电话旁等消息。

    天亮的时候,陈老太打电话来,拔直喉咙问:“她回来没有?她回来——”我厌恶地放下话筒。

    小山过身的时候,我还以为她会萎靡至死,人的生命力真qiáng壮至可厌的程度,我实在是错了,脆弱的只是我自己。

    银女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李乘第一班船进来,他一见我便摇手,表示什么都明白,不用多说。

    他告诉我,“我已布下天罗地网,没有人敢收留她,她非现形不可,你别把这事看得太严重,她一定会出来。”

    “别bī得她太厉害,她非常倔qiáng。”

    “知道。”老李说。

    我转过头去。

    “你面色好差。”他忽然探手过来搁我额上。

    我想避,并没有避过去。

    “我的天,朱妈,拿探热针来。”

    这时候我才发觉整个人头象在燃烧。

    “恭喜你,无迈,”老李说:“小病是福。”

    我被他逗得笑出来。

    过一阵我说:“老李,有你在身边,心安许多。”

    朱妈帮我探热:“不得了,一百多度,我叫大夫。”

    我笑,“我自己就是大夫,把药箱给我拿来,服些药下午就好。”

    朱妈也只好笑。

    老李围顾四周,“走了银女,整间屋子清慡相。”

    我说:“你们都不喜欢她。”

    老李说,“无迈,这种问题女童,江湖上车载斗量,救得一个,救不得两个,她得救,还有妹妹,她妹妹上岸?她只生下孩子来,继承她的事业,现在这样的结局,未尚不是理想的。”

    “不,她会上岸。”

    “无迈,连我都要怪你走火入魔。”他说:“你服过药躺下休息休息吧。”

    才瞌上眼,门铃大作,朱妈报告:“老爷跟奶奶来了。”

    我用厚垫枕遮住头,老李看得笑起来。

    人一病,意志力便薄弱起来,动作活脱脱象个孩子。

    老太太是哭着进来的,眼泪鼻涕,她自家的老女佣扶持着她,老先生跟在她身后,垂头丧气。

    见了他们这样,我不得不撑起来,眼前金星乱冒。

    老太太昨夜还雄纠纠,气昂昂的呢,今朝又落了形,人有三衰六旺,信焉。

    她对着我鸣鸣哭,也不说话,我不想掉过头来安慰她,故此也不言语,随她去,老实说,我都心淡了。

    朱妈取来冰垫给我敷头。

    过了半晌老先生开口,“无迈,解铃还需系铃人。”

    老李代我发言:“我们已经发散人在找她,无迈也无能为力,银女与无迈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她可能不是单单为钱,无迈也不是单单为腹中的婴儿。”

    “阁下是——”老先生抬头问。

    老李捧上卡片。

    我补一句:“李先生是我的朋友。”

    老先生投过来一眼:“我们是太心急一点。”

    老太太说:“如果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呜咽起来我头昏脑胀。

    孩子,孩子,孩子,到底孩子倒还未出世,不知人间险恶,此刻我更担心的是银女。

    我叹口气,“你们先回去,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们。”

    俩老又磨半晌,总算走了。

    我倒在沙发上累得直喘息。

    老李问:“这俩老!多亏你一直把他们当好人。”

    “他们也是急疯了。”

    “你以为他们真来求你解铃?一进来便东张西望,眼珠子骨碌碌转,是找人来着,说到底仍然不相信你义,以为银女在这里。”

    “我收着她gān啥?”我狂喝冰水,“我又不是同xing恋。”

    “所以说这俩老鬼祟。”

    我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他们以前断然不是这样的,小山一去,他们完全变了。

    “这上下怕他们去委托我的同行找银女了。”

    “先到先得。”我点头。

    门铃又响起来。

    “这又是谁?”老李跳起来。

    连朱妈亦罕纳。

    这次进来的是季康。

    我心头一热,“季康”。他终于来看我。

    他笑说:“搬了家也不通知我一声,幸亏我神通广大,不请自来。”

    我笑,“我病得蓬头鬼似,你还打趣我。”

    他身后跟着个人,我停眼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姜姑娘,素衣素脸,清丽动人。

    咦,这两个人怎么碰到一块儿?这么巧。

    “那女孩子给你不少麻烦吧。”季康坐在我身旁。

    姜姑娘笑咪咪地也坐下。

    两个人的面孔都洋溢着一种形容不出的光彩。

    尤其是季康,神采飞扬,整个人活泼轻松,qíng神说不尽的舒服熨贴,象是遇上平生什么得意的事qíng一般。

    “银女失踪了。”我说。

    老李在一边道:“是我通知姜姑娘请她帮忙。”

    哦,原来如此,难怪姜姑娘会得大驾光临。

    “有消息没有?”我问姜姑娘。

    姜姑娘摇摇头,呼出一口气,“她这一走,人海茫茫,还到什么地方去找她?大海捞针一般。”

    我失望地看看老李。

    姜姑娘说下去,“不过我密切注意她家那边,一有影踪,马上同你联络。”

    “她家人怎么样?”我问:“有没有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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