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憔悴三年_亦舒【完结】(11)



    这是一门严肃的行业,同戏行的七彩缤纷不可同日语言。

    家伦不知是否有点失望,但只要他是他,她已心满意足。

    半晌少冒出来,笑问:“你怎么来了?”

    家伦不言语。

    他问:“可是想着我?”

    这个时候,她只觉真挚,不觉ròu麻,她点点头。

    片刻她说:“你去忙你的工作吧。”

    半年後,他俩就结婚了。

    最高兴的自然是失太太,她的病已接近全部痊愈,现在眼见女儿又获得归宿,更觉满足。

    新婚夫妇在剑桥蜜月,二人坐在河畔柳树底下,避那微丝细雨。

    家伦的肩靠住丈夫的背脊,嘴里在吃樱桃,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那次,”她说:“真感激你见义勇为。”

    “我是靠那样打动了你的心吧。”

    “是,我们母女在那个时候至为孤苦。”

    “家里总要有个把男丁。”

    “你也不见得会担会抬。”

    “我手下有地盘工人。”

    家伦笑,然後感喟,“我们母女蓬头垢面,难得你不嫌弃。”

    “先打了防疫针,以後知道是怎么回事,日子比较容易过。”

    两个人都笑了。

    然後紧紧拥抱。

    所以说,凡是有缘份该在一起的人,最终会走在一起,冥冥中自然有力量为他们制造各式各样的机会见面。

    以家伦这样xing格,即使有比较谈得来的男友,也断然不会请他到医院去见母亲。

    可是她却接受言伟兴,因觉他不是真男友,无、心理负担。

    这时她听得丈夫说:“现在我们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有。”

    “那是什麽?”

    她凝视他,“你并非电影皇帝。”

迷信

    李子康问杨燕玲:“他说他可以什么?”

    燕玲也很犹疑,轻轻再说一遍:“与客人已去世的亲友接触。”

    “迷信!”

    “当初我们也都那样想。”

    “燕玲。”子康看看老友,忽然笑了,“你是一名接受现代科学教育的建筑师,怎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事。”

    燕玲过片刻问:“然则,你相信人死如灯灭?”

    “不,我不清楚,我不肯定,这才是科学jīng神,可是有一件事我百分百确实,那就是,拥有该等异能人士早已勘破世qíng,怎么会在江湖上骗取无知妇孺金钱。”

    燕玲沉默半晌,“你太固执了。”

    “我一向是个主观的人。”

    “所以你在工作上有成绩。”燕玲怪羡慕。

    子康说:“别把话题岔开,说一说骗术奇谭。”

    “家母说,那不是骗术。”

    子康叹口气,“伯母是想与令兄接触吧。”

    “是。”

    “也难怪。”

    “家母至今彻夜难寐,就是不明白我哥哥为何在二十二岁那年会车祸身亡。”

    “意外嘛。”

    “母亲那可怜的心……”

    彷佛qíng有可原。

    “子康,陪我去探一探路。”

    子康叹口气。

    她与燕玲qíng同姐妹,多年来互相扶持,已成习惯,这次她不知如何推辞。

    “燕玲,我是基督徒。”她十分为难。

    “我知道,你当是参观一种舞台表演好了。”

    “夫子也说:敬鬼神而远之。”

    燕玲无奈。

    子康又问:“这件事对你来说十分重要?”

    燕玲点头。

    “好,我陪你走一趟。”

    “谢谢你,子康,我会感激你。”

    “一定有好友会qiáng你所难。”子康抱怨。

    “就此一次,下不为例。”

    子康绝不踏足进庙宇,就是害怕那种迷信气氛。

    她满以为那奇人一定在庙门口摆档,而事实不。

    又以为奇人家住在破旧的乡下老房子里,也不。

    那人住在山顶,车子一路上山,途中鸟语花香,子康厌恶之心,顿时去了一半。

    她笑出来,是,她李子康一向最反对怪力乱神。

    那的确也是一幢三层楼的老房子,可是维修得异常整洁,房子分三户分租,奇人住在二楼。

    按了铃,有人开了铁闸,吩咐他们上去。

    梯间宽大光洁,子康又添一分好感。

    她稍微有点洁癖,认为一个人如果不能把自身与家居打理gān净,那更不用做其他的事。

    有*名穿白衫黑裤的老工人打开门,延她俩进内。

    “请坐,稍待。”

    沙发蒙着白布罩,非常舒服,大雾台对着碧海,观之心旷神怡。

    子康讶异到极点。

    这个地方像建筑文摘中的理想家居,同迷信不挂钩,这是怎么一回事。

    燕玲低语:“他不大见客,家母托不少有力人士说项,他才应允。”

    佣人奉上香茗。

    白瓷杯碟,朴素美观,一个惊喜接另一个惊喜。

    子康不禁问:“收费若gān?”

    燕玲说了一个数目。

    子康欠了欠身,几乎没哗一声,那等于她两个月的收入,而她的年薪,绝对已过百

    万。

    “捐到他指定的慈善机构,他分文不收。”

    “是吗,”子康不服,“那他何以为生?”

    “你不知道吗?他的正职是会计师。”

    子康仍然不服,“这么说来,只得有钱人才可与亡灵接触?”

    燕玲嘘一声。

    “穷人连见鬼的资格也无?”

    燕玲瞪老友一眼。

    子康站到露台去看风景。

    露台上摆若两只大瓦缸.种着米兰,那一丛丛小小白色的花香气飨人。

    子康深呼吸一下。

    转过头去,发觉燕玲已经与一个人在谈话。

    那是个年轻男子。

    平顶头,白衬衫,蓝布裤,穿一双布鞋,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舒服。

    他态度和善,没有半丝嚣张。

    这是谁?

    就是那异人吗?

    子康不由得走回客厅。

    那年轻人转过头来向她微笑。

    子康坐到燕玲身边。

    燕玲正在说:“家母的意思是,她想知道我哥哥的消息。”

    那年轻人答:“人生中生离死别实不可免,不如节哀顺变,把痛苦丢下,待伤口愈合,念念不忘,实非良策。”

    子康巴不得听到这样的话,虽然也许只是江湖术士以退为进的手法,可是也值得深思。

    她给燕玲一个眼色:还不走,等什么?

    燕玲说:“家母想知,他可安好。”

    “他已安息。”

    燕玲叹口气,“家母想听他亲口告诉她。”

    那年轻人抬起头,“其实,她应当心息。”

    子康终于忍不住,“燕,我们走吧。”

    燕玲白地一眼。

    年轻人笑了,“这位小姐,可是完全不信?”

    “对,”gān康说:“你帮得了就帮,帮不了拉倒,何故吞吞吐吐,推推搪搪?!”

    年轻人不以为忤,他清瞿的脸静下来,隔一会儿说:“杨小姐,麻烦你与令堂,下星期六早上七时到我处来吧。”

    “早上,不是晚上?”

    “清晨大家jīng神都好一点。”

    “好。”

    “请带备银行本票,抬头写政府公益金。”

    “是。”

    年轻人转回里头去了。

    女佣捧出糕点,满面笑容,“请用点心。”

    燕玲哪有心思吃,可是子康正肚子饿,见是雪白的椰丝奶油蛋糕,即时食指大动。

    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再说。

    燕玲没奈何,“你真馋嘴。”

    “这蛋糕可是几万元一块,伯母请客,不吃白不吃。”

    “你有偏见。”

    子康不出声。

    那年轻人有极其gān净的一双手,一看便知道是斯文人。

    她俩离开了那幢老房子。

    “那人叫什么名字?”

    “我们都叫他甄先生。”

    呵,不是贾先生就好。

    伯母可以放心了。

    自从两年前长子死于车祸,她一直没吃好没睡好,想起就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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