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憔悴三年_亦舒【完结】(12)



    她想得到一个答案。

    再昂贵也值得。

    真是一片苦心。

    这是子康害怕做母亲的原因,呵同身段变形养育辛苦完全无关。

    而是万一那条小生命有什么事,母体也不能独自存活。

    子康深深叹息。

    “星期六,你也一起来吧。”

    “我没资格去。”

    “这是什么话?”

    “早上七时,我起不来。”

    “你胡说什么?”

    子康气馁,“我知道迟早有老友会得寸进尺。”

    “事后你才考虑同我绝jiāo吧。”

    伯母的反应十分qiáng烈,先是流泪,然后是高兴,她告诉子康,终于可以藉着高人,弄清楚长子还有何种心愿。

    子康看见伯母又哭又笑,开始觉得迷信也不是太坏,至少是一种jīng神寄托。

    那甄先生也好,假先生也好,大概是在做善事。

    可能还是双重善事,捐款可以送到真正有需要的人手中。

    燕玲说:“甄先生不是神棍,捐款收据会发还给我们,我们还可以免税。”

    杨伯母有楼宇收租,十分富裕,捐款不成问题。

    “你们把他说得那么好。”

    “去过的人都称赞。”

    子康笑了,“好,陪你们母女走”趟。”

    因为感qíng上隔了一层,她不致冲动,所以更可以睁大双眼看清楚这个局。

    是真是假,凭一个普通人的常识即可知分晓。

    事主因为盼望太切,心智已经混乱,所以很难清醒理智地看这件事。

    星期五晚上伯母根本没有睡。

    她五六点钟便催女儿起chuáng梳洗。

    燕玲生xing十分孝顺,换上一袭白衣,陪母亲挑一件灰色旗袍,素服出行。

    子康也一早准备好,六时正抵达杨家。

    三人吃过一点粥,便出发去寻找答案。

    车子里十分静寂。

    子康看看车外风景,清晨空气好不清新,子康想到一个母亲那颗悠悠的心,不禁潸然泪下。

    到了目的地,停好车,大门已开。

    老佣人见她们三个均穿素服,表qíng十分欢喜。

    大家跟着他进去。

    书房宽大舒适,一张大书桌,三张沙发椅子。

    “请坐。”

    大家坐下。

    子康注意到年轻人今日穿米白色衬衫裤子。

    他也到桌后坐下。

    他很守时,没叫人客等。

    燕玲立刻把银行本票奉上。

    他查看过后收入抽屉。

    然后,他静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轻轻说:“杨鹏展,你母亲想与你说话。”

    子康怔住。

    他知道杨家长子叫什么名字,不过,这也不难查到。

    伯母伤感加紧张,已压抑不住,开始饮泣。

    那年轻人的声音忽然变调,比他平常声音较为活泼,“妈妈,妈妈。”

    伯母站起来,痛哭失声,“鹏展,鹏展。”

    子康十分冷静。

    年轻男子的声音均差不多,一个伤心的母亲不能分辨也不愿分辨。

    燕玲的声音也是激动的:“哥,你好吗?”

    年轻人答:“不要挂念我,回去好好生活。”

    “我们思念你甚苦。”

    “妈妈,人生不满百,常怀千载忧,勿以我为念。”

    至今,子康仍然认为这些不过是场面话。

    杨伯母含泪问:“鹏展,你在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不好答,不过,大抵也难不倒甄先生。

    果然,模棱两可,费人疑猜的答案来了:“我在冥冥中。”

    子康没好气,这算什么地方?

    伯母又问:“你需要些什么吗?”

    子康忍不住,她轻轻说:“鹏展,说说你的近况。”

    年轻人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李子康,双目晶光绽现,他微笑,“调皮的小健康,别来无恙乎?”

    大家都愣住。

    杨鹏展一直叫子康这个绰号,这件事恐怕只有他们几个熟人知道。

    呵,有点功力,不容小觎。

    子康说:“我想念你,鹏展。”

    “世人俗缘未了,合qíng合理。”

    那口气像煞了鹏展,子康也不禁泪盈于睫。

    “回去吧,这次谈话是最后一次。”

    伯母仍然追问:“鹏展,你有痛苦吗?”

    他笑了,“我的存在如一阵风,风起风息,有何牵挂?”

    子康低下头,形容得真好。

    这时,燕玲鼓起勇气:“哥,给我们一点凭据。”

    子康满以为年轻人会得拒绝,可是没有,他说:“回到我从前的房间去,穿衣镜旁第三格抽屉,你会找到凭据。”

    可是,每一家人都有穿衣镜,镜子旁一定有抽屉。

    燕玲说:“我已收拾过你的房间,我没看到抽屉里有什么。”

    “你再回去找找。”

    子康问:“你还有什么话同母亲说?”

    年轻人忽然吟道:“我想母亲一阵风,母亲想我在梦中。”

    杨伯母泣不成声。

    声音渐渐沉寂。

    子康第一个从激动qíng绪走出来。

    年轻人撑看头,看上去有点累,额角冒出亮晶晶的汗珠来。

    他低声说;“谈话结束了。”

    伯母身体放轻,哀哀痛哭。

    燕玲将母亲扶到客厅坐下。

    女佣递上冰毛巾一块,又十分识趣地退下。

    燕玲替母亲敷脸。

    这时,露台外忽然chuī来一阵风,和煦无比,子康裙裾轻轻拂动,头发扬起,只觉舒服,像有人在轻轻与她招呼一般。

    她脱口而出:“鹏展,是你吗?”

    风渐渐平息了。

    伯母喝过红枣茶,便告别回家。

    那位甄先生,也始终没有再出来。

    回到杨宅,燕玲立刻到哥哥生前的房间去翻镜子旁第三格抽屉。

    正如她说,抽屉里空无一物。

    可是这次子康比谁都坚持。

    她把整格都拉出来,一反转,燕玲啊地叫出来。

    只见抽屉底用透明胶纸贴着一枚锁匙,匙孔上结着一块牌子:东亚银行第三四六八九号保险箱。

    子康哗一声怔住。

    那位甄先生,简直是生神仙。

    不经他指引,他们一辈子也找不到那枚锁匙。

    打开了保险箱,不知可以寻找到多少答案。

    燕玲立刻说:“我去告诉母亲!”

    子康连忙道:“不,别去刺激她,她qíng绪刚平复下来。”

    燕玲答:“是,我怎么没想到。”

    伯母已经可以沉沉入睡,看到燕窝,想多吃一碗,真是大跃进。

    他们取过销匙,立刻跑到律师处。

    律师是一个姓吴的小姐,得知前因后果,马上说:“我替你们办手续去开启

    保险箱,不过恐怕需要一点时间。”

    “约多久?”

    “半年左右。”

    那么久。

    燕玲说:“我要好好照顾母亲,这件事,给我极大启示,世上,只有母亲会那样爱我。”

    “你的确有个好母亲。”

    更令子康困惑的是那位甄先生的异能。

    燕玲却笑说:“你见过人做纯数没有?”

    “见过,纯数,又称抽象算术,许多时英文字母代替数目字,可是,会的人可以轻而易举解码,找到答案。”

    “我猜,甄先生在冥界找人,也用同一样方式,会者不难,他有这种天赋。”

    子康说:“也只能这样形容?”

    “我母亲进展很好,她已能与老友去搓搓卫生麻将,扰攘近三年,总算接受人死不能复生这个事实。”

    子康深深叹口气。

    半年很快过去,银行保险箱被开启,小小的箱子拉出来之际,子康屏息。

    里边摆着一套古董手表,为数十来只,燕玲知道哥哥有这些收藏品,他去世后一时不见可是不以为意,像子康一样,她并不重视身外物。

    然后,是一张照片,珍重地收在小小银镜框里,那是他与一容貌秀丽的女孩子合照,背境是旧金山金门大桥。

    “这是谁?”

    “不知道。”

    “可有听他说过?”

    “没有,恐怕是大学里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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