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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_亦舒【完结】(14)



    “放大假?”他问:“敢qíng好,没有打算去旅行?”

    “去哪里?”我反问”

    “譬如说:巴黎,巴黎苏邦大学。”

    我说:“好象你们都知道我该何去何从。”

    “太明显了。”约瑟哈哈的笑。

    “尚呢?他又在gān什么?”我问。

    “等你的电话,请我们吃饭。”他取笑。

    “我正想问你们几时有空。”我却很坦白。

    “真的?”约瑟不置信。

    “自然是真的。”我说。

    “明天七点半,我叫尚到你家接你。”他问:“你不介意吧?”

    我说:“我从来不是小家子气的人。”

    “这话是你说的,庄。”他笑。

    放下电话,我心头也放下一块大石,在过去的十多年中我从来未曾主动做过这种事,什么都有第一次,我想尚是值得我这么做的。

    他到我家的时候,我早已穿戴整齐,门铃一响,我请他进屋坐下。

    “喝些什么?”我问:“时间还早。”

    “约瑟在家请我们。”他把“我们”两字说得很大方。

    “你打算怎么样?”我问:“在这里坐还是上廖家去?”

    他倒在沙发里,“我在你这里休息一下,累死我了。”

    我给他啤酒。“最近忙什么?”

    “既然不能留下来,就得回巴黎。我对于教学生涯也疲倦了,打算帮家里做生意。”

    “家做什么?”我问。

    “家里在巴黎开一爿卖东方文物的小店。倒不是卖野人头的,父亲要退休,我便把店顶了过来。”他挥挥手,“这几天忙着办货,又没人帮手,只怕上当。”

    “香港不见得有那么多骗子,你放心一点好不好?”我笑。

    “昨天买了一张竹内栖凤的画——”

    我不待他说完便道:“上当了,一定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他反问。

    “这种画连京都博物馆都找不到,又怎么会流落在香港?”我笑,“而且你一定以低价买进的,对不对?”

    “唉,什么都给你猜到。”他也笑。

    “不妨你亦可以低价让出,不会蚀本,不蚀本就好。”我安慰他,“幸亏你只是办货不是作私人收藏。”

    他喝完了啤酒。

    “我们走吧。”我说。

    “听说你会到巴黎来。”他忽然问。

    “谁说的?”我愕然。

    “他们都这么说。”尚说:“如果到巴黎来,记得找我。”

    “你什么时候回去?”我犹疑的问。

    “我?下个月初,快了。”他问:“你呢?”

    “我要考虑考虑。”我说。

    “你是那种喝杯牛奶都要考虑三日三夜的人。”他温柔的说。

    “是,我得对自己负责,没有人关心我,我更得保护自己。”

    “我们都关心你。”他说。

    “不,我们只是朋友,开心的时候吃杯茶,看场戏——到了要紧关头,朋友是于事无补的。”

    “你说得很对,我们对朋友的贫穷疾病痛苦都爱莫能助。”尚承认,“可是至少我们可以陪你说话。”

    我微笑,“也不是每个朋友都是倾诉的对象。”

    “现在你总算育与我谈话了有进步。”尚说。

    我说:“因为你对我很好。”

    “你是一个自私自爱自利的人,庄,你只会坐在家中等着朋友对你好,你不会主动地伸出手来招呼朋友。”他说。

    “尚,你说对了,我害怕受伤害。”我说。

    “你不用怕我。”

    “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还在等待什么?”他问我。

    “我?我也不知道,也许我在等待你的邀请。”我说。

    “我不是早已发出请帖了吗?”尚诧异地说。

    “你看清楚了我没有?”我问,“我是一个中年老姑婆,脾气古怪,不近人qíng,相貌平平,你想清楚?”

    尚说:“我相信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告诉我,我看到的是一个对美术极有修养的事业女xing,英姿勃勃,神采飞扬,别有风韵,且带着十分的气质,当然我看当然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咽一口唾沫。

    “庄,别害怕,快去领事馆办手续,我们一起到巴黎走走——你上次去是几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

    “与什么人去的?”

    好家伙,开始管头管脚的了,可是我心中却心甘qíng愿。

    “一个人。”我笑答。

    “曦,煞风景。”他说:“好,我们动身到约瑟家去吧,迟到要罚的。”

    廖约瑟两夫妻为我到巴黎之行大费周章,仿佛我此行是去结婚似的,为我买了不少新衣服。

    我笑跟尚说:“你看他们,等不到自家的女儿大,就想把别人的女儿嫁掉。”

    “想?”廖太太忽然紧张起来,“什么叫想?难道你只是‘想’嫁尚?”

    “嫁?”我吓一跳,“谁嫁人?”

    尚问:“怎么?你不是答应嫁我?”他大惊失色。

    “嫁你?”我一阵晕眩,“我什么时候答应嫁任何人?”

    尚嚷:“赖婚!赖婚!”

    “喂!话说清楚一点,我只答应跟你一起到巴黎去。”我急道。

    廖太太说:“庄,我们小觑了你!没想到你这么新cháo,你不与他结婚,却跟他去巴黎,难道想试婚?”

    我拉下脸说:“我不来了。”

    尚说:“不由你不来!”

    “你们老拿我开玩笑。”我懊恼的说。

    尚:“我以为一切都有默契,既然事qíng进行得太含蓄,我再补一次求婚礼如何?

    “这还差不多!”廖氏夫妇异口同声。

    我说:“我没有打算结婚,你们别催我。”

    约瑟说:“对,别bī她,让她到了巴黎,慢慢想清楚未迟,不过庄你是在思虑过度,不催一下是不行的。”

    我说。“你与尚老是联合起来对付我,现在更进步了”连廖太太也加入行列,三个人欺侮一个人,我希望你们惭愧!”

    他们三人笑。

    约瑟说:“为你好呢,庄。”

    廖太太说:“好了好了,吃饭去吧。”

    我看了尚一眼。

    他向我挤挤眼。

    我叹口气说:“这算是什么呢?”

    尚说:“老姑婆的chūn天。”

    这次连我都只好笑起来。chūn天……呵是。

母子

    我认识维旭已有两年,从来没见过他的父母。

    在学校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寄宿生,教授与同学都对他推崇备至。

    他很少回家,我们开始约会的时候,通常都是他到我家来接我,父母很喜欢他,一向他是通行无阻的。

    后来熟了,我便问起:“维旭,为什么不让我见见伯父母?”

    他答:“我父亲早就移民美国。”

    “很少回来?”

    “很少。”

    “母亲也不回来?”

    他迟疑一会儿说:“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已离婚。”

    其实离婚已是很普通的事,但维旭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很yīn暗。

    维旭并不是一个十分开朗的人,平日合了“沉默寡言”四个字,不过他笑起来的时候像满天yīn霾中露出一丝金光,我就是爱看那笑脸。

    妈妈对他很好,凡我有的,总能照顾维旭。

    妈妈说,“不管将来如何,我不一定要他娶我女儿,我女儿也不怕嫁不到人,这孩子讨人喜欢,他得不到亲qíng,我们疼着他一点,也是应该的。”

    譬如帮我打了毛衣,维旭也一定有一件。生日的时候,维旭往往与我受到同一的待遇。

    维旭通常住在宿舍中,不要说周末,连过年过节,他都不回家,生日也没人记得他,是我尽量拖了他往我家跑。

    妈妈有时说:“这孩子真怪,有父母跟没父母似的。”

    爸说:“别乱说,他的学费生活还不是由父母负责?就凭你那些招呼,他就活得那么好,别离间人家的亲qíng,各人养孩子的方式不一样。”

    妈妈有点讪讪地,她说,“我一时嘴快了。”

    我说:“亲qíng也很重要,光付钱,那多难堪!”

    爸爸看我一眼,“你少批评他,要不爱他,要不离开他。”

    我笑着应:“是!”

    爸爸的家教最严,就不爱说人是非,维旭说,他最喜欢我们家这一点。

    班上有同学订婚,我笑问维旭:“什么时候轮到我们?”

    他说:“找到工作再说。”

    “哗,还要等两年。”我吐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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