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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_亦舒【完结】(4)



    “太刻薄了。”

    “同她们还讲厚道,烦不烦?”我笑。

    “大妹,那个谭某不是好人。”妈妈警告我。

    “妈妈,开头我也以为他不是好人,这是一场误会。”

    “什么误会!我亲眼看见小妹为他要生要死……”妈妈不以为然,生气地说:“-不要学-小妹,被他迷住才好!”

    “妈妈,有时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事,都要留个余地,真相只有当事人知道。”

    “-要当心。”

    “我当然会当心,都已经二十八岁了。”

    妈妈仍然烦恼得不得了。“那么多男人……为什么偏偏是他?我真不明白-们姊妹俩,难道都爱听他的花言巧语?”

    花言巧语?

    但愿谭致中有这么邪恶,但愿他有那么讨人喜欢。

    窃笑起来。

    我们之间走得更近的时候,妈妈更加烦恼,常常叫我回家训话,要阻止我俩在一起。

    我也曾考虑过是否该将小妹的事详尽地告诉她,又不忍伤她的心,我处在夹fèng之中,也不好过。

    我写了一封长信,请小妹向妈妈解释。自然,她不必把真相说出来,她只需替致中开脱,我已很满意。

    小妹很慡快,她说她会与妈妈解释得一清二楚。

    我在等她为我们解开这个结--解铃还须系铃人。

    致中跟我说:“小妹真会那么做?”

    “她答应的。”

    “要一个人自己清算自己,或是认错,真是很困难的。”致中说。“以小妹的xing格来说,更难做得到。”

    “这一、两年她成长得很快,”我说:“到底是经过那一番的了。”

    他点点头。

    我问:“后来你有没有见过那个刘文?”

    “没有。他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像是失了踪,所有的老同学都说没有见过他。”

    我说:“我应不应该叫小妹同妈妈说清楚?到底是往事,而且又是旧疮疤。”

    “她可以说得比较技巧一点。”

    “是的,希望她处理得好。”

    致中说:“我很清楚她的为人,从此以后,她会疏远我们。”

    “这我也知道,她与我都是表面大方、心中颇为记仇的人。妈妈也说得对,我也不知为什么自己要那么倔qiáng,非同你来往不可。”

    “因为伴侣很难找,而旁人总有他们的闲话。”

    致中说话总是那么有分寸。

    我一直在等妈妈回心转意。

    直到有一日,我回家吃饭,妈妈突然说:“大妹,原来谭致中是被冤枉的。”

    我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顿时笑容满脸。

    “小妹写了信来,她说当初害她的人根本不是谭致中。”

    我有点紧张。“那是谁?”

    “是另外一个男同学。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坏人,谭致中不过是个替死鬼。”

    我笑。“这件事致中也同我说过。”

    “会不会是你们串通了来讨我欢喜?”母亲不太相信。“明明是谭致中,那时小妹一直同他走。”

    “但小妹承认她的男朋友多。”

    “可怜的阿谭。”妈妈有些不安。“不知被我在心中暗暗咒骂了多少次。”

    “-此刻对他好一点不就得了?”

    “小妹还说,她和阿谭不过是很普通的朋友。”妈妈用手撑着头。“我真的弄不明白。”

    我笑。“我想小妹自己也弄不明白。”

    “-呢?-有没有同别的人走?趁早说出来,免得谭致中又被人冤枉!”

    “妈,-怎么狗嘴长不出象牙来。”

    她也笑了。

    事qíng得到很圆满的解决,我写信向小妹道谢。

    小妹回信:“……-猜我在此地碰见谁?刘文!-说有多巧。我们见了面,我痛责他在我最危急的时候离开我,他向我忏悔。我原本想恨他,但想到自己也得负一半责任,顿时不敢向他扔石头。这样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发展?我自己也不敢说,俗语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我想就是这个意思,大姊……真的有很多事是不能事先预料的。”

    我把信给致中看了。

    他说:“这下子什么都水落石出了,原来刘文也去了美国。”

    “本席正式宣判你无罪。”我说。

    “谢谢大人。”他说。

    我们在稍后订婚,妈妈对他特别好,因为一家人都冤枉过他。

一夜

    我委靡地放下电话,邢燕冷眼地看着我。

    “怎么?”她喷出一口菸。“又没有空?又回老家探访他那三个宝贝孩子与前妻?”

    我说:“是的。她是他孩子的母亲。他说的。”

    邢燕捺熄了香菸。“这么爱她,就不该离了婚来跟。”

    刹那间我很疲倦。“他跟我?”我哈哈地笑两声。“是我离了婚去跟他的好不好?”

    “现在每个人都那么说。”邢站起来。“力群,-是城里公认的聪明女人,-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三十老几、快四十岁的人,还跟他同居,他一甩-,-就完蛋。”

    我打一个冷颤。“他不会的。”

    “他不会?告诉-,他能甩他那老婆,他就能照样的对付-!-有什么了不起?不都已陪了他六年。力群,同居、试婚呢,是十几、二十岁年轻人的玩意儿--做错了回头,还有大把时间在等着。而-还有什么?我劝-想清楚。”

    我的声音轻下来。“邢燕,-好不讨厌,-触我楣头还是怎么的?他不过偶尔回家去看看儿子而已。”

    “是吗,力群?咱们二十多年的老朋友,大家梳小辫子的时候已经认识,我不得罪-恐怕没有人会给-听逆耳的忠言。他偶尔回家?是谁告诉我在农历年他一回去便十天整,谣传-在家开煤气自杀?”

    “那是五年前的事,谁又自杀了?都是瞎说的。”

    “我走了,多说连朋友都做不下去。”她拿起皮包。

    “不,邢燕,-说好今天陪我吃饭的。”

    “-有空吗?不是没有一个晚上不出去吗?周世健与邓力群,天天都有应酬。”她夸张地做一个手势。“亿万富豪的派对、大公司的jī尾酒会、著名人士的大宴小宴……”

    “说完了没有?挖苦够了吗?”

    “结婚吧,力群。”

    “他不肯同我结。”

    “那离开他吧。”

    “谈何容易。”

    “为什么不容易?”

    “我们有公司。”

    “拆股呀。”

    “没了他,我一个支撑,六个月就关门。”

    “真的?”邢燕瞪着我。“原来传说中的每个字都是真的?-真的靠他?”

    我默然。

    邢燕反而不好说什么。

    “已经太迟了。”我说。“所以只好撑到底。沈若安已经再娶,他老婆真绝,忙不迭生了两个,仿佛怕我会再回头似的。现在我前有追兵,后无退路,只好跟周世健下去,走到哪里是哪里。”

    邢燕幽默地说:“表面上你们还是挺相配的,虽然他比-矮一公分以上,他人前人后都捧-场,称赞-能gān得不得了,公司里-才是灵魂。”

    “-有没有见过他喝醉酒指着我骂?”我大笑。“何必替我挽回面子?正如-所说的,二十多年的朋友了。”

    “与他分--没有可能?”

    “太晚了。”

    “力群,-是一个-过书的大学生,虽然三十多岁,打扮起来,不怕没人追,嫁个好一点的人,索xing退出江湖,还出什么穷锋头?这一、两年-的皱纹也很多了,好些场合我看到-穿上低胸装,都替-捏一把冷汗。”

    我低下头,猛抽菸。

    “对不起。”

    我无奈地说:“算了,也只有-敢刺激、伤害我。”

    ròu都松了,邢燕说得对,低胸衣裳随时会掉下来。

    每张帖子我们都出席,疯疯癫癫地喝、唱、玩,忽然间,我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六年来,除了赴宴外,我与周世健之间实在无事可以联系,两人单独相对时,永远不多话,只有在朋友中间,我们才可以活泼起来、不互相冷落。这种关系是否健康,明眼人一看就知,我感慨地低下头。

    “别想太多,来,吉人自有天相。”

    我与邢燕去吃饭。

    追求我的人不是没有,看的多,买的少,看看有什么机会借个便宜说几句笑话、跳个舞、幽会一、两次那当然是有可能的,可是谁愿把一个摆惯架势的中年离婚妇人娶回家供奉?我不是不知道这一点。

    六年来对世健也很失望,但仍然跟他在一起。

    真奇怪,上帝造一朵花、一只鸟能做得十全十美,造人却个个千疮百孔。

    邢燕说:“别沉默,到底-还坐在司机驾驶的宾士里。”她笑。

    公司的车、公司的司机。况且城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坐在司机驾驶的宾士里。不见得个个要早上九点半到公司帮男人打理业务。这些年来,我也不知道自己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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