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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_亦舒【完结】(3)



    自从那一日,我对谭致中更客气了。

    他们都说我俩是不打不相识,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纠葛。

    老鲁说:“孝玲,-果然有过人之处,这件事-处理得好极了,根本一个成熟的人处理任何事都应该用这种优雅的方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真有风度。”

    “愧不敢当。”我是真心的。

    本来我存心把小事化大--当事人谁肯承认他那件事是小事?是后来我发现事qíng有些不对劲。

    致中仿佛还有许多话没有说似的。

    终于有一日,他们那一组办事效率高,老板请吃饭以示奖励,我们这一组作陪客,多喝两杯,他与我酒后吐真言。

    “其实我是被冤枉的,大姊。”

    “男子汉大丈夫,偶尔被人误解,何必放在心中,明白的人终究会明白,不明白的人争取他做什么?致中,不用耿耿于怀。”

    他搔搔头皮。“大姊,-说得真有道理,但这件事,我偏偏放不开。”

    他把我拉到一个比较静的角落。“那么你就说来听听。”

    “大姊,其实令你们家小妹自杀的人,并不是我。”

    “什么?”我呆住。

    “小妹一直同体育健将刘文走,你们知不知道?”

    我张大嘴巴,听也没听过这个人。

    “她同他散了,才与我约会,但不知怎地,两个人一直藕断丝连……”

    “要是真话才好说出来!”我低声喝道。

    “这完全是真的,不信-问刘文。小妹一直拿我做挡箭牌……”

    “你怎么会那么傻?”我问。

    “没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

    “说下去。”

    “她跟刘文有了孩子。”

    “混帐。”我的面色发青。

    致中的酒似乎醒了一大半,他苦笑。“我连碰都没有碰过小妹,她却要我想法子。我很生气!觉得她太不自爱,也很同qíng她,因为她一定是走投无路才找商量。我们把刘文找出来,他一点责任都不肯负,当日小妹还显得很镇定。”

    我听得头皮发麻,这一切真的发生过?就在我们家的屋顶下?我与爸妈可是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过了三天,小妹就仰药自杀。这件事明明与我无关,当时我十分害怕再卷入漩涡,所以不敢露面,其实小妹不外是想叫我去找刘文,我万没胆子。”他用手捧着头。“而你们家一直以为我是那个负心的人吧?”

    “不是你?”我问。

    “绝对不是,事过境迁,我要否认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小妹把我们瞒得好苦!”

    “她女孩子的名誉要紧,找个替罪羔羊也是应该的。”致中苦笑。

    “那个孩子呢?你不是说她怀了孩子?”

    致中惋惜地说:“我相信她作了很适当的处理。”

    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太可怕了。

    “大姊,-不怪我吧?我老想跟-倾吐一下,”致中说。“否则老像作噩梦似的,现在心头畅快多了。”

    “致中,谢谢你替我们保守秘密。”

    我把小妹约出来面谈,她到我家里来。

    我尽量装得若无其事。老实说,事qíng已经过去。况且与我无关,小妹有她自己的生活。

    我只是说:“原来致中是个好人。”

    小妹说:“真的,他是个好人。”

    “如今好的男孩子很少见了。”

    “-不觉得他有点乏味?”小妹问。“四平八稳的。”

    我说:“但是他不会令人伤心。”

    小妹一怔。“-今天约我来,就为了谈论他?”

    “是的。”

    “他有那么重要吗?”小妹失笑。

    “我与致中是同事,”我婉转地说。“说来可笑,但我们之间不是没有发展下去的可能xing。”

    小妹一呆,随即笑起来。“那太好了,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她停一停。“我很替-高兴。”

    “但是爸妈会怎么想?”

    “爸妈?”

    “妈妈尤其不会放过他,她一直以为他对不起。”

    小妹低下头。“-都知道了?”

    “是的。”

    小妹耸耸肩。“也难怪,致中并没答应一辈子替我守密。”

    “我认为他已经很够朋友义气了。”

    “是,我也这么认为。”小妹说。

    “为什么一直瞒着家人?”

    “怕你们大惊小怪。”小妹转变话题。“真的,致中很适合-,怎么我一直没想起来?”

    我问:“-应该早把事qíng的真相说出来的。”我责怪她。

    “大姊,事qíng不临到头上,是不会知道的。当时我都慌了,也很内疚,只希望度过那个难关,也顾不得冤枉了谁,到后来,事qíng已经过去,-教我怎么还有勇气掀自己的底?我再也猜不到会有这么巧,谭致中竟做了-的同事。”小妹苦笑。“现在随便-发落吧,我相信-也不会在妈面前说我什么。”

    我叹口气。“那个刘文呢?”

    “谁还理这种人?”小妹很厌恶地说。“当时我实在是小,什么都不懂。”

    一句少不更事推卸多少责任。

    不过这是她的生命,由她自己编排其中的qíng节,谁管得了她?

    我多说徒然引起她的反感。

    “过去算了。”我说。

    “我知道-会原谅我的。”她笑。

    我益发敬重致中,他真是个被冤枉的人。

    我们在那次之后,并没有再提及小妹那件事,周末有意无意地约会着。

    本来老想避开他,免得人家说一家子两姊妹都与同一个男人走,颇尴尬的,但仔细一想,不禁失笑,哪顾得那么多?别人要说什么任由他们好了。

    开头跟小妹说的“可能xing”,一半是玩笑xing质,另一半是为了套她说真话,照现在的qíng形看来,真的大有可能。

    老鲁啧啧称奇。“只有我敢问-,孝玲,怎么一回事?”

    我胀红面孔。

    “唉!孝玲,我从来没有见过-脸红。”

    “一起看看戏、吃顿饭解个闷。”

    “致中是很好的男人,”老鲁说。“我是他上司,我知道得很清楚。你们会有幸福的。”

    “说得那么远。”我笑出来。

    “男女有没有前途,凭经验一眼就看得清楚,根本不需要猜测,你们俩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哪还有不成的道理?”

    我感喟,人生的奇遇真多。

    “过去的让它过去。”老鲁说。“不闻不问最好。”

    “这个道理我懂得,你放心好了。”我微笑。

    致中问我:“家人晓不晓得我们在约会?”

    “小妹是知道的。”

    “令堂呢?”

    我不出声,我也承认这一关不好过。

    “我看要早说,不然往后她只有更抗拒。”

    我微笑。“我都二十八岁了,父母的意见并不是那么重要。”

    “跟家里闹意见最不好。”

    我也觉得是。

    爸妈宣召我回家的时候,小妹已经回美国。

    我马上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妈妈更是开门见山,我还没坐定,她说问:“这件事是真是假?他们说-同小妹前头那个人在一起。”

    “慢慢来慢慢来,”我立刻赔笑。“什么人说的?”

    “三姑与六姨亲眼看见的。”

    “-信?”我问。

    “这种人-要避得远远的才是,何必教人家看见?说得多难听。”

    “妈,-又不是不知道那两位老太太的嘴巴,要讨好她们那才难呢!什么都要同咱们比,咱们有金她要有银,咱们有绫她们要有缎,噜噜苏苏,一点芝麻绿豆都拿去做题材。前些日子我在升职未升之间,她们不是一天到晚来打听消息,见我房里好玩贴着升官发财的chūn联,马上说‘唉呀,大妹,-真想错了心’。她们有什么不说的?一天到晚小事化大,专候着亲戚出丑,听她们的?”我真心自鼻子里哼出来。

    “话虽如此……”

    “小妹谈恋爱,被讥为滥jiāo;我在家坐,被笑为嫁不出去;有空没空,教导咱们做女人之道,多好笑。她们都是最圣德贤良的,她们的丈夫下辈子娶的,仍然会是她们。这种乡下婆子说的话,理它gān么?”

    妈笑出来。

    “-还没回答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真的。谭致中现在是我的同事。”

    “什么?”妈妈大惊失色。

    “同事跟同事少不了有来往。妈,下次有人问-,-就冷冷地说:‘没法子,她们大了有她们的天地,不比-们有本事,把女儿管教得那么好。’六姨的大女儿不是要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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