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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_亦舒【完结】(7)



    看着丽纷的时候,往往带着旁徨神qíng,丽纷察觉,笑着问他:“怎么,有什么矛盾,是否想悔约?”

    他会勉qiáng的笑,失去平日的幽默感。

    他时常呈现一种痛苦的表qíng,无故眼红,拉着丽纷的手不放,份外依恋。

    丽纷完全不明所以。

    明年就要结婚,还有什么忌讳,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渐渐他连与丽纷相处的时间都逐渐减少,下了班不知忙些什么,丽纷想要看一场电影,他推得掉就推,推不掉坐在戏院里则发呆。

    以往jīng神百倍的他,如今时常瞌睡。

    三四个月后,丽纷就发觉他不再是从前的朱永昌。

    这里边一定有因由。

    丽纷决定先从伯母身上打探。

    然后发觉,朱伯母也变了。

    丽纷肯定朱伯母知道内qíng,伯母有点慌张,但见到丽纷,又表示安慰高兴。

    “你特地来看我?永昌不在家。”

    “永昌最近忙些什么?”丽纷索xing开门见山。

    “没有呀,大抵是公司加班。”

    “不是,最近仿佛有私事困扰他。”

    “丽纷,永昌心目中可只有你一个人。”伯母紧张起来。

    看样子朱伯母护短要护到底,丽纷笑一笑说:“伯母,有什么事,也许我可以帮忙。”

    伯母握住丽纷的手,“你一个女孩子家,能做什么,永昌保护你还来不及呢。”

    “我可以承担的事很多,我的意旨力十分坚qiáng。”

    朱伯母很感动,“永昌能够娶你,真是福份。”

    但是,永昌不肯把秘密摊开来讲。

    丽纷集中了所有令永昌失常的可能因素。

    (一)他身体健康出了问题,瞒着家人,不想说出来。

    (二)他有旧爱,她最近重新出现纠缠他。

    (三)他不想结婚。

    (四)工作,亦即经济发生困难。

    (五)有了新欢。

    经过仔细留神打探,以上所有理由都被推翻。

    朱永昌的健康全然没有问题,百忙中他主动抽时间出来做全身检验,他对丽纷说:“婚前岂止要验血那么简单。”

    医生的报告来了,他连蛀牙都没有。

    报告且存在丽纷处,由她保管。

    永昌认识丽纷的时候,才二十岁,假如他有旧爱,应当是小学或中学同学,那么朱永昌未免太早熟了,没有可能。

    而且,朱永昌可能是丽纷所认识,最渴望成家立室的人。

    即使qíng绪如此波动,他还口口声声说:“丽纷,我会出死力保护我们的家,不容任何人来伤害它。”说到激动处,落下泪来。

    丽纷也知道朱家经济qíng形良好,朱母的老佣人始终跟在身边,老人家也不勉qiáng小两口同住,讲明他们看中那一幢房子,尽管出声。

    除非永昌找到新欢。

    聘请私家侦探查一查就大放光明了。

    但,如果要出到这一招,还不如分手的好,既到分手地步,还何用查探真相?

    唯一可做的,似乎便是静静等候事qíng有较好的转机。

    但是永昌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他说:“丽纷,我发觉你不再信任我。”

    “你太多心了。”

    “有什么事,你应当直接对我说。”

    “你准备告诉升了,像每个星期一同三下午,你去了什么地方?”

    永昌大吃一惊,“你偷窥我的行动了!”

    “你的秘书说你出外学习德文,但是歌德会所说没有收过你这样的学生。”

    “你还知道多少?”

    “我还知道你jīng神恍惚,会影响工作,问题迟迟未能解决,使jīng神更加受损,永昌,一人计短,也许二人计长,坦白出来好不好?”

    “不!”

    “永昌。”

    他把激动的qíng绪按捺下去,“我没有事。”

    丽纷故作轻松,“你不是染上什么怪癖吧。”

    “丽纷,”他忽然紧紧拥抱未婚妻,“无论怎么样,我要你相信,我爱你永远不变。”

    “真是孩子气,”丽纷拍他的背脊安抚他。

    “丽纷,我们明年一定可以结婚。”

    丽纷不出声。

    他有要紧事瞒着她。

    丽纷并不相信夫妻两人要百份百坦白,老老实实,要瞒就瞒得没事人似,段数最高,千万不要像朱永昌,瞒得神qíng大异,汗流浃背。

    以前与永昌相处最开心,最近的约会又苦又闷。

    丽纷像一般年轻的女子,工余希望有足够的娱乐松弛神经,她开始惆怅地想,感qíng开头得太顺利了,未必是好事,现在就得受点折磨。

    当永昌没有空的时候,她就找女朋友出来逛街喝茶。

    女友们不是不觉得奇怪的,准新娘,应有千百样愉快的琐事待办,怎么会有暇会友。

    “礼服挑好没有?”

    “我不打算穿纱。”

    “一生人只有一次,不穿会后悔的。”

    “几时请吃喜酒?”

    “旅行结婚,一切从简。”

    “别太简单了。”有人惋惜。

    “也许人家早已装修好十四间睡房的华厦。”笑。

    “丽纷,”有人看出来,“为何闷闷不悦?”

    “没有没有。”丽纷否认。

    “婚前患得患失也并不稀奇,倒底是完全簇新的生活方式,需要努力适应。”

    “嗳,之所以现代人很少结婚结得欢天喜地也是这个道理。”

    有人发牢骚,“所有负担照旧,还要多个人服侍。”

    “别吓唬这位准新娘。”

    丽纷怔怔的。

    她一直以为她了解永昌,两人可以两位一体地过活。

    太高估自己了。

    她倒底知道他多少?

    在某种压力底下,永昌原来会变得如此不近人qíng。

    她对他的爱,又经不经得起试炼?她打算为他牺牲多少?

    一千个问题一齐涌上心头,使丽纷食而不知其味。

    “丽纷,你怎么了,不大投入似的。”

    丽纷连忙抖擞jīng神,把一gān女友敷衍过去。

    回到家中,疲倦不堪,淋了浴,躺在chuáng上继续思索刚才的问题。

    她愿意为永昌承担什么?难保永昌不再问同样的问题。所以他不肯把秘密透露出来,他怕她知道后会离开他。

    天,这是一件什么样的大事?

    丽纷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电话铃响了。

    是永昌。

    “我刚才找你。”

    “我出去与女友聚会,有要紧事吗?”

    永昌叹一日气,“丽纷,我们提早结婚如何?”

    “你考虑清楚了?”

    “我不能失去你。”

    “没有人说你会失去我。”

    “这样下去我会的。”

    丽纷啼笑皆非,“永昌,倒底发生什么事,何必亲手造成不可冰释的误会?”

    “我已同母亲商量过,这件事,一定要告诉你。”

    丽纷心头一松,“我晓得了,你已有一个五岁大的孩子。”

    “不要开玩笑,你应该知道我内心痛苦到极点。”

    “倒底是什么大事?这个疑团闷在我心中已有多月。”

    “我马上来。”他挂上电话。

    丽纷庆幸母亲打牌去了,不到深夜不会回来,他们有的是详谈时间。

    她换上舒服简单的衣服,备下茶点糖果。

    永昌过廿分锺就到了,一进门,丽纷发觉他于思满脸,jīng神萎靡。

    “永昌你看你。”她怪心痛的说。

    朱永昌深深叹一口气,“过来,说,说你爱我。”他伸手拉她。

    “是,”丽纷由衷的说:“我关心你,我爱你。”

    “丽纷,我不应该试炼你。”

    “来,我不怕,放马过来。”丽纷佻皮的说。

    “丽纷,你听过这个故事便笑不出来了。”

    丽纷沉默,“你可要喝杯茶?”

    “给我一杯威士忌加冰比较适合。”

    “这么坏?”

    “你且坐下。”

    丽纷把酒递给他之后,轻轻坐下。

    “丽纷,家父并没有故世。”

    丽纷蓦然抬起头来,她从来没有见过朱伯父,他在何方?太奇怪了。

    永昌说完这句话之后,没有勇气再说下去,用双手掩着脸,喉咙发出呻吟的声音来。

    丽纷倒反而放心了,事qíng原来与永昌本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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