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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客_亦舒【完结】(19)



    结果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与她出去散步。

    小莉出言惊人:“我喜欢散步,可是找吏喜欢劳斯莱斯,最理想的男朋友,是一个买得起劳斯莱斯,又懂得散步qíng趣的人。”

    她是这么坦白,又这么实际,十分的难能可贵,头脑清楚,可是她才十八岁。张频频是因为同

    样的原因而放弃我的吗?她嫁给一个比她大很多的洋人。人没有钱是不能活的,天天散步,到后来

    一定会疲倦的。

    小莉挽着我的手臂,她说:“请你考虑我做你的女朋友。”

    我笑了,“你不怕难为qíng?女孩子不应该说这种话。”

    “为什么不能说?”小莉奄怪的问:“有话要说出来,闷在心头,谁又是谁肚子里的蛔虫?谁又是谁的知己?我不是傻子,绝对不吃哑吧亏,有什么话我是不怕直讲的。”

    我看着她年轻的脸,她的眼珠子像玻璃一般清晰,她的心像一片明镜,这个可实的年龄,等地到我这种岁数,会不会也暮气沉沉?各人的xing格不一样,看样子她决不是那种人。小莉有的是勇气。

    “怎么样?”她调皮的向我挟眼,“您老多想想,孝忠孝忠再回答我,我有的是时间,等你三五载的。”

    我拍拍她的手。

    “你也该把那八百多年前的女朋友给忘了。”她说:”“以后晚上睡不着,你可以想我,我可以送你一张照片,好让你放在chuáng头,怎么样?”

    我还是笑。

    “明天我三点钟放学,打电话给我?叫我出来?我喜欢吃施榭巧克力,你可以买一大盒送我。”她都笑了。

    “你这小鬼:”

    “怎么样?”她笑不可抑,“打不打电话?你说你说:”

    我完全被她感染,忽然之间说:“好,我明天约你。”也许这正是我开始活在今天的时候了,谁说不是呢?

    |完|

爱qíng之死

    我醒来是因为钟点女工开始在客厅用吸尘机。

    我用手揉揉眼睛,整个额头是酸痛的。电视又开始cao作,昨夜忘记关吧。

    一切都不重要。

    我赤脚走到厨房去取牛奶喝,坐在万脚椅子上想。

    我能做什么呢。

    我一定会跟俊东离婚。不离也没有用,他要离开我,他已三天没回来了。我必须要接受一个事实,他已经不再爱我。

    我取过镇静剂吞一枚,我的一日又开始沉闷。

    我不想住在这间房子里,回忆太多,但是我不能回到父母家去,我根本是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狭小的厅房,简陋的家具,老父喉咙呛咳,然后进洗手间吐痰,一只破旧的无线电永远开在那里叫,关掉无线电开电视,下午二点着到半夜雨点。

    世界是那么悲惨,人生是那么悲惨,并不是老人的错,是……社会的错。

    不,我不会回去与他们住。

    所以前天晚上俊东与我摊牌,我说:“你搬出去吧,我不走。”我没有地方可走。

    所以做搬了出去。

    我的头很痛,连忙拿过两粒阿司匹林吞下:

    不知道牛奶是几时喝光的。我写好一张杂物单,拨电话到附近的铺子叫他们把东西送来。

    女佣问:“太太。这花不要了?”

    瓶子里是焦黑的玫瑰,早谢掉。“是,扔掉吧。”我便是昨日的玫瑰。

    我必须要挺起胸膛来做人,我还有一份职业,还不太老,谁知道,或者还可以再嫁一次。

    但是最痛苦的是我仍然爱俊东。

    被迫离开一个人像是涯一刀,开头只是诧异惊骇,血泊泊的自伤口冒出来,还不知道痛,等到魂魄定下来,那才痛入心脾。

    我茫然的想,怎么办呢。

    电话铃叫,我的手正按在话筒上,拿起来听。

    妈妈的声音:“阿囱呀,你千万不能离婚……”

    我马上放下话筒。

    她在劝告我,彷佛我不知道。她永远帮不了我,她永远只在旁边摇旗-喊;我做什么她反对什么。我不介意她没有能力,但是我十分厌恶她不能让我自生自灭。

    我叹一口气。哭要一个人躲着哭,笑呢全世界陪你笑。

    电话铃又向。

    “喂。”

    “囱囱?”那边间。

    “是。”

    “我是表姐。”

    “哈。”

    “怎么,我可以来看你吗?”

    “有这个必要吗?离婚在今日很普通。”我说。

    “不过是日常探访而已,别多心。”她问:“你一直在家吗?”“在,你可以来。不过下午我要出去一下。”

    “我明白,我不会逗留太久。你喜欢吃什么?”

    “吃不下。”我挂电话。

    女佣一下一下的抹地蜡。有节奏,缓慢地。

    我忽然看到我们刚搬进来的qíng形。

    匆匆的买家具,换窗帘,漆墙壁。如今,如今这个家散开来了。

    我滚熨的眼泪忍不住流下,心痛如绞,留下腰来。

    怎么能够想象他可以如此的撇下我,说变就变了。

    我们在这间屋子里曾经享受过多少快乐,怎么样两人赶着下班,出租车停在红灯前都会咒诅。因为想早三分钟回来见对方的面。

    满以为我们会相爱到白头。

    我茫然的揩gān眼泪。

    门铃响起来,女仍去开门,是表姐到。她穿得很整齐,大热天还是一套套的实丝,浅色衣服配棕色皮肤。

    我的头痛似乎止一点,燃起一枝烟,问她:“你们家的游艇已经出过海了吧?”

    “唔,”她应道:“你的气色倒还好,你母亲担心得什么似的。”

    “她专门担心小事,衣服穿足没有,出门帑锁匙没有,担心并不见得会造福人团。”我平静的说:“表姐,你真幸福,你母亲才四十多岁。”

    “四十九。你母亲呢?”她问:“快七十吧?”

    “是的。”我低下头。

    “别太担心,失去一个男人又不是世界末日,他不见得是你生活的全部,慢慢就会好的。”她安慰我。

    “表姐,你不会明白的。”我摇头。

    “我不明白?”她问:“我自已前年才离婚。”

    我走到沙发上坐下。

    “你知道今日阳光有多好吗?”她问。

    “与我无关。”我说。

    “俊东不值得你这样,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又不是长了三只眼睛。”

    我点点头,“是,我知道。”

    “今天星期六,要是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去喝下午茶,我们到沙田酒店去。喂,记得吗?当年我们在碧瑶跳完舞,大家出发到沙田喝夜咖啡。”

    我用手抓着头,微笑了。“是,那时侯艾莲黎特初在沙田唱,记得吗?杜丽莎还恐怕是个孩子呢,她父亲有乐队在那儿。”

    “约会我们的男孩子质素都是不壤的,”她笑,“都有车:后来大家都到外国念书去了。”

    “你们去了,”我说:“我没有。”我打个呵欠。

    “星期天,我们出去定是吧。”她央求我。

    “我吃过镇静剂,不能走动,我想睡一觉,女佣换好chuáng铺我就睡。”我说:“你自己去。”

    “因因,你才起的chuáng。”她说:“怎么又睡。”

    “是的,梦里日月长,我喜欢睡。”我说:“对不起。”

    她耸耸肩,“我不想勉qiáng你,那我先走。”

    我送地出门。

    女佣说:“太太,我都做好了,杂货店送来的东西全放好,我后天再来。”

    “好好,”我说:“走吧。”

    关上门。统统都走了。剩下我一个人。那qíng形跟小学时留堂差不多,全走了,独个儿羞耻又愤rǔ地留下来,对着黑板,恨不得上去扼死老师。

    我能扼死俊东吗?杀人是要填命的,而且我不恨他,他这样做总有他一己的理由,至少他是快乐的,他与他的qíng人。

    我记得我是如何认识俊东的。

    十九岁那年,在跑马地上班,午膳后无聊,逛街,女同事都钻到化妆品店、时装店,我喜欢附近一间车行,他们代理林行基尼与玛萨拉蒂。我常常啃一只苹果,立在车窗门口看,一站站好久。

    当时模特儿徐姿很红,她开一部玛萨拉蒂“苗拉”型,玫瑰红的。有钱要会花,不花有什么用。她叫人羡慕。

    十九岁的世界充补希望,总有一个玛萨拉蒂王子来故我出堡垒吧。谁还希罕白马黑马,真是的。

    可是出现的只是俊东。

    他说说:“我开不起林宝基尼,我只有一辆福土威根。”

    他廿四,刚自香港大学出来,念建筑,在政府做事,我觉得他很有趣很可爱,可是没想到会跟他结婚。

    他说:“每次我开车回家吃饭,总看到一个女孩站在那间车行前面。全神页注地吃一个苹果,白衬衫白裙子。一日复一日,如果我看不到她,茫然若失,所以设法勾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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