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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儿_亦舒【完结】(15)



    我太急于上班,又没有当中开胸的衣裙,此刻再也不能穿套头衣裳,惟有向珍妮

    借。

    衣裳是好衣裳,尺寸也对,不知怎地,腋下都有汗迹子,残掉的香水脂粉味都留

    在领口上,我叹口气,只好出去自己买。

    石膏过大半个月便可拆掉,暂时只好一只手做事,同事们纷纷在石膏上签名留念。

    正当我要忘记整件不愉快事qíng的时间,郑太太又冲上办公室来。

    那一日老板在我房中,我正打醒十二分jīng神在敷衍他,该微笑时咧开嘴,该叹息

    时皱眉头,久不久哦哦连声,每隔数百秒钟点一次头,一侧耳便听到体内细胞加速死

    亡的沙沙声,正不耐烦他怎幺十五分钟尚无离去之意,女秘书搭电话进来说,外头有

    郑太太要求见我。

    我立刻用粤语说:"叫郑旭初把她带走。"

    老板问:"那是谁?"

    "没有谁,朋友约我午饭。"

    他立刻借题发挥,"你们这些小姐,就成日挂着什幺地方吃,什幺地方穿……"

    话还没说完,房门已被人推开来。

    门外站着穿粉红色衣裤的郑太太,她气咻咻地把着门柄,双眼瞪着我。

    人大班一见她便无可奈何的说:"你的朋友已经上来啦。"他识趣地站起来,"

    你们这些女孩子……"对外国人来说,只要穿裙的便是女孩子。

    洋人避出我的房间,我想叫人,已经来不及,郑太太把门一关,随手反锁,我恼

    怒,立刻唤人按铃,她要来抢我手中的电话,被我一手挡开。

    我大声叫女秘书:"快找人来开门,必要时召警。"

    听见召警两字郑太太惊慌起来,她说:"我只不过要同你说几句话。"

    "你有什幺资格跑上来妨碍我的自由,滚出去!"

    房门外经过一番挣扎,终于打开了。

    郑旭初与秘书一起冲进来。

    "走!"我挥着双手说,''两个人一起走,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们两个。"

    郑旭初一味道歉,拉着他妻子走出去。

    郑夫人还在挣扎,掉了一只粉红色鞋子在我房间。

    这个神经病女人!我一脚把那只香艳的鞋子踢出去,动不动找人开谈判,便是十

    三点,不用官来判。

    我怒火中烧,不停在房间里踱步──我该怎幺办?去告诉上级?怕只怕白白使人

    看不起我,就此罢休,又不知道这女人见时再上来。

    等到郑旭初再在我面前出现的时候,我反而冷静下来。

    他满头大汗,不住用手帕抹汗,面孔涨得如西红柿,见到我像是有口难开,手足

    无措。

    真可怜,我虽然皱着眉头,一时间也不知道怎幺责备他。

    过很久,他抬起那只鞋子,结结巴巴说声"对不起"。

    我说:"公司这上下恐怕已经沸腾起来,一宗又一宗接着发生这种事,我们是不

    是有深化大恨?"

    他忽然说:"也许她察觉了,我对你有说不出的好感,也许瞒也瞒不住,她完全

    知道。"

    轮到我惊讶。

    我急急说:"快点走开,不要再来找我,我麻烦还不够多吗?"

    这个时候珍妮匆匆走过来,一边叫:"你没有怎幺样吧──"一眼看见郑旭初,"

    你还在此地?你还害得她不够?告诉你,公司并不是那幺喜欢职员闹桃色新闻,这对

    她前途大有影响。"

    我坐下来,"我真倒霉。"

    郑旭初只得低着头走开。

    珍妮说:"来,吸支烟,可怜,今年流年不利。"

    我灰头灰脑的余坐在椅子上,今后非得避开郑旭初不可。这次郑太太闹上来,大

    概是为着她丈夫对我过份殷勤,管接管送的缘故。

    珍妮讪笑着:"我这个人,就是爱贪小便宜,搭顺风车一次两次的出毛病,下次

    还不知要付出什幺代价。"

    我低下头,"我想转工。"

    "别开玩笑,谁不知道营业部那个缺是你的,十一月份佛烈史东一退休,你就荣

    升,此时离开,你就白挨五年。"她开玩笑,"我跟你这幺久,就是望你这下子跑出

    来,你不能放弃。"

    "可是你看我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你此刻一走,益发显得做贼心虚。"

    "我头痛。"

    '他怪不得你,我让你静一静。"她离开我。

    我用一只手托着头很久很久,另一只手在石膏中。

    当日我不敢与同事一起下班,我不想他们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

    郑太太是这幺奇怪的一个女人,她甚至不能忍受丈夫同女同事多说一句话,这种

    人的jīng神何其痛苦,她岂能铲除世上所有女人。

    我猛地抬起头来,车子的煞车被人锯断,与郑夫人的妒意有无关联?

    "还不走?"有人推开我的房门。是老板,他一向算是关心我的。

    我乏力地笑。

    他坐下来,"珍妮都跟我说了。"

    我先是一跳,随即感激她。

    "那与你都无辜。"

    我冷笑,"他无辜?"

    "怎幺,他故意害你吗?"老板诧异。

    "谁知道。"我激愤的说。

    "你放心,公管公,私管私。你且回去休息吧。

    我只得打道回府,明天是另外的一天,非得厚着脸皮去应付不可。

    那夜我做了许多恶梦,半夜醒来,石膏内的手臂奇痒难搔,恨得巴不得敲碎它。

    老郑今天把话说明白,他对我有特殊好感。办公室罗曼史一直是存在的,寂寞枯

    燥的工作使人过度渴望获得安慰,女秘书同上司,同事及同事间,都有眉来眼去的事。

    老郑本人并不讨厌,如果有真爱的话,他那妻子也不足成为阻力,但我并不爱他。

    要付出那幺高的代价……确直要爱得灵魂焚烧才行,谁还有那样的jīng力,郑太太是例

    外,看样子她立定心思要毁掉任何有成为第三者可能的女人。

    她那幺爱丈夫,爱得那幺深那幺错。

    是有这种女人的,现在很少了,但仍然没有绝种:丈夫同婆婆多说一句话也会引

    起不安。

    这样说来,老郑也是很苦的,一个人被另外一个人如影附形般紧盯着不放,而他

    又不再爱她……想想都不寒而栗。

    总共才睡了三四个小时,第二天自然jīng神萎靡。

    一打开门看见郑旭初的面孔,开头以为眼花,随即想大叫。

    这两夫妻真叫人jīng神崩溃。

    我说:"不用解释了,忘记这件事,忘记你认识我。"

    "你听我说──"

    "请求你们两个,别把我搁磨心当中,她不知道,你也该知道,我是无辜的。"

    他很憔悴的靠墙角,"你愿意亲口同她说一声吗?"

    "不,我没有义务向她解释任何事。"我很固执,"并且说了她也不会相信。"

    她根本已经失去常xing,"别再站在我门前,这是一个小城,无论谁做什幺都有人看

    见。"

    他忽然说了很滑稽的话:"你不打算拯救我?女人多数是慈悲的,但凡不获妻子

    了解的男人都有第三者来搭救。"

    我一呆,"女人不再愚蠢了,"我说,"以前女人最大的毛病便是不信邪,老以

    为在她手上làng子会得回头,百炼钢能化作绕指柔,别人不行,那是别人没办法,她是

    不同凡响的一个。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个普通的女人,我没有这幺大的野心,我

    忙着救自己。"

    郑旭初深深叹口气,非常语塞。

    "安慰郑太太,"我说,"跟她说一切会过去,你们会白头偕老,同她到巴哈马

    群岛度假。"

    "我昨天已提出离婚。"郑旭初说。

    老天。

    我闭紧嘴巴,不发一言。

    "她的反应很恐怖,我一个晚上在路上逛,不敢回去。"

    我默不做声。他们结婚多久?十年?八年?换了是我,我的反应也会很可怕。问

    题不是爱得难与此人分离,而是恐惧:他甩掉我,我以后怎幺办?上了年纪的女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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