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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人天气_亦舒【完结】(5)



    “我不知道,对我们感qíng并没有影响,她的薪水丰厚,不是她的罪状。”

    “人家会说你高攀。”母亲责怪我。

    “高攀有什么不好?”我如丈八金刚。

    “她恐怕不会依俗孝敬公婆。”母亲绝早便担心这种事。

    “这我不敢肯定,但我认为她不是那种跟公婆斗的小女人。”我笑说。

    “她是不是很冷漠?”母亲一忧未平,一忧又起。

    “当然不是。”我向她保证,“她可爱极了。”

    母亲还是疑幻疑真。

    我对秀升像一个普通女子一样,不因她的才华而有任何影响,我们不同行,无从比较,朋友之间只要互相支持关怀,而不是竞争。

    我们有许多共同的兴趣:喜欢听音乐,穿运动服、旅行、毕加索的画、浅水湾、钓鱼。

    她很欣赏我,尊重我。照说我们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但我是个保守的人,到某一程度,竟不知何去何从。也好,我们有含蓄的友谊。

    往往把车开到郊外,两人缓缓散步,便可消磨一两个小时。

    对于这个朋友,我再满意也没有。

    她姐姐姐夫自纽约回来,她约我一起出去见面。

    我有点紧张,是纽约客呢,并且他们绝不是唐人街人马。但我警惕自己:要自然,要有真面目,不作伪装。

    秀升的姐姐是个很风趣的女人,比秀升尖锐,换一句话说,没那么可爱,但是也懂得适可而止,不致于引起不愉快的事。

    她先批评香港人:“爱充,爱撑场面,爱把荷包反转给人看。事qíng还没三分光,爱嚷嚷的人多著,车子比屋子还大,屋里像狗窝,客人都在外头见面。人人腕戴金表,喝最好的拔兰地,加冰。真怪不可言。”

    我看秀升,秀升看我,大家一起笑。

    她姐姐看看我,“小伙子,你倒是两样的,你好,不做作,不虚伪,不奉迎。”

    我忍不住说:“我在公司里,也是很古怪的。”笑。

    “私底下这样率真,已经不容易。”姐姐护我。

    我说:“就算我有那么多好处,也配不上秀升,她真的太能gān太聪明。”

    姐姐说:“我也听秀升说你们这里特别多寂寞而能gān的小姐,因为男人对她们不放心,在外国就不会有这样的筝,男女之间,只要qíng投意合,便可以结为夫妇,倒是不论其他。”

    “在这里,专业人士的社会地位永远要高出许多级!”我说:“如果秀升是男人,不知有几许女人围著她。”

    秀升并不作任何置评。

    她姐夫cha嘴说:“在外国也不见得天下大同,总有一小撮特别势利的人或是特别大方的人,我们很高兴秀升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我松一口气。

    连这么挑剔的姐姐都没有异议,我可以放下一颗心。

    秀升说:“我自小主观很qiáng,他们也管不到我,不过家人总是家人,血浓于水,兄弟姐妹,到底是不同的。”

    端木问我与她进行得怎么样。

    我说形势大好。

    “好成怎么样?拥抱接物没有?”

    “你这个人实在太鄙俗!”

    “你说,”端木不服气,“那一对恋人不拥抱接吻?跟你说老实话,你反而教训我。我试问你:孩子是怎么生下来的?难道又是我下作肮脏?”

    他有他那一套道理。过很久,我说:“没有,我们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打算柏拉图到底?”端木冷笑。

    我搔头皮,“我不知道如何吻她。”

    “神经病,”他如做我的艺术指导似的,“一把拉过来吻下去别乱纯洁好不好?我才不信你是个处男。”

    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维持现状好。”

    “你怕她是不是?”端木问。

    “谁说的?”我跳起来,“我尊重她。”

    “才不,你心怯,你畏于她的地位,你怕得罪她,你怕冒犯她,你不敢,你与她的地位根本没有平等过,你以为我不知道?”

    也许是。我双眼看天花板,她不同普通女人,我太重视她,故此犹疑不决。

    “当心她把你当知己,那就完了。”端木一直说这些可怕的预言:“哭的时候找你,寂寞的时候也找你,有心事跟你诉说,但是做爱的对像不是你。”

    我目光空dòng的看著端木,心中惧怕。

    那个星期六,与秀升在一起,我就贴得她比较近,挽住她的手,她有点诧异。

    我把睑凑过去,狞笑,“一会儿我要吻你。”

    她笑起来,“你这个人。”她停一停,“你这个人真是我心里的一道彩虻,没有你生活太空白。”

    我趁势在她面孔上香一下,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把我推开,我觉得我又向前迈了一大步。

    一整天我觉得唇边都沾看她面孔上的香气。

    也许端木的忠告用几乎难以接受的形式表达出来,但他说的仍然是忠心话。

    我感激她。

    秀升的工作很忙,可喜的是,我也不是个闲人,事实上,我们两个人都会在一个星期内超时工作一两天,不久便有默契,逢礼拜一、二不见面。

    母亲很关心我,“你还同那个建筑师见面?”

    我说是。

    “人家jiāo游广阔,当心拖你十年八年。”

    “我的十年八年,也是她的十年八年,”我扮个鬼脸,“如果她不怕蹉跎,我怕什么?”

    “一点正经也没有。”

    “我正在展开追求,妈妈,你别心急,这项艺术已几乎失传,记不记得父亲当初追你?追了多久?两年?三年?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不会那么久。”

    母亲问:“可否带她回来一见?”

    “时机尚未成熟。”

    “是不是她嫌我们家过于平凡?”

    “才不会,瞧,三百多平方米地方,大方朴素,她会喜欢。”

    我去过秀升的冢,地方并不大,地段也不是顶好,一般中等的住宅区,但收拾得非常乾净,她并不计较是不是住在山顶之类,虽然负担得起,但她不在这方面动脑筋。

    也许因为已经有某一个程度的成就,她有足够的自信,就不会有无谓的自卑,不用处处表现她是一个高贵的人。

    端木又来打听我们进展如何。

    我大嚷:“别理我的事!别理我的事!”

    “要不就别做,要做就要成功,拖著算什么?可以求婚了。”他提醒我。

    “求婚?”我问。

    “你不是偷偷节蓄已经很久了吗?以为我们不知道?又不赌马,又不喝酒,标准的好男人,真是那位马小姐的福气,现在还那里去找不二色的男人?”

    我低下头。

    “虽然她有钱,但你也得盘算一下。”端木说。

    我说:“大概是够的。”

    “她房子是自己的产业?”

    “不,公司替她租的,五年来升了三次职,她都没要求再搬,怕麻烦。”

    “这样的女孩子真不可多得,”端木摇摇头,“傻里傻气,同你是一对。”

    我笑,“我知你是为我好,但是我们自结识至今,不过五六个月。”

    端木厉声说:“只要有诚意,又何需走三十年?”

    “你这个人,何必这么替我著急?”

    “你遇到劲敌?”他说:“陈公子追求她,你没听说?”

    “那个陈公子?城里达戴金表开平治之人皆自称公子,谁知道是那一个?”

    “你别稳坐钓鱼船。”

    “别吞吞吐吐,”我著急,“真有此事?”

    “你问马秀升去,叫她表明立场,还有,你本人要速战速决。”

    我有种焦头烂额的感觉。

    端木又来安慰我,“没有人一起追的女子,量你也不稀罕。”神也是他,鬼也是他。

    我啼笑皆非。

    心里紧张得不得了,下班找到秀升,一把拉住她问:“我有话同你说。”

    “gān么一头的汗?”

    “你认识一名叫陈敬心的人?”

    “是。公司最近与他的机构进行一项发展计划。”

    “他有没有送花给你?有没有大施手段?有没有?”

    秀升瞠目结舌,“谁?陈某人?他怎么会追我?他女朋友是应届香港小姐。”

    “真的没有?”

    “自然没有。”秀-问:“谁造这样的谣言?”

    这个死端木,他用意何在?

    我松一口气,乘机说:“看,你跟定了我,除我之外,谁也不敢追总建筑师。”

    秀升坐下来,笑道:“看样子也是了。”

    我握住她的手,开始明白端木的苦心。真的,我现在知道除我之外,没有劲敌,心中更加庆幸。

    但嘴头仍然不服,左看右看秀升,“怎么会?这样的人才,没人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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