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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人天气_亦舒【完结】(6)



    她笑。

    端木这家伙,确是没话说!jīng神上他是我最大的支持。有很多对我来说束手无策的事,经他指点,立刻迎刃而解,顺利前进。

    他自己是否qíng场老手?为什么经验丰富?

    让我索xing向他讨教。

    “我该什么时候向她求婚?”我厚著脸皮问。

    端木白我一眼,“天下有这么幸运的人,单凭一派傻劲,就毫不费力,追到贤妻。”

    “谁说我没费力?”我不服。

    “怎么,你在她楼下痴痴的等过?你遭她冷落过?”端木问:“这么顺利,还想恁地?”

    我觉得幸福。

    “早知道如此容易,我也去追马秀升。”他愤愤不平。

    我咧嘴笑,“你不比我英俊,你差我太远。”

    “去喝啤酒吧,幸运蛋!”

    他拉著我一道走,我们在一起谈得很多,端木是个有深度的人,自学出身,很珍惜的的成果。

    他说:“结婚不再是例行公事,第一:对方的人品学识都要好,不致于有损于另一方。第二:要qíng投意合才能结行。表面看很容易,实际真不简单。”

    他抚著啤酒杯子,有说不尽的感慨。

    “你这个人又多顾虑,那女孩学识比较专门,你又不要。”我说。

    “现在不同了!我的思想搅通,大律师也照样追。”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笑。

    “真的,不能因一个女孩子的职业而歧视她。”

    “喂,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广告主任。”

    “女皇都有人娶!小小的皇夫也有幸福。”

    我们俩哈哈的笑起来。

    不过我的笑甜蜜一点。

    过节前我去看戒指。总不能叫秀升戴芝麻绿豆的戒子。但是稍微亮一点的石头绝对超过十万。

    想了很久,终于觉得不能轻率,买了双方钻,上她门去求婚。

    我照例说了一大顿闲话,计划在假期与她去欧洲之类,然后忍不住把戒指取出,放在她面前。

    我说:“嫁给我吧,秀升。”

    她愕然,过很久她才说:“我没想到你会在今天说出这个话来。”

    “怎么,答应我吧。”

    “这是我所见过的戒指中最好看的一只”她调皮的笑,“有什么办法可以拥有它,除了嫁给你?”

    我哈哈大笑。

    我们立刻回去见母亲。

    妈妈拉著秀升的手说:“我还以为总建筑师怕是头长角,杀气腾腾的,谁知是位秀丽的小姐。”她乐得连嘴巴也合不拢来。

    我说:“还怕你面ròu横生呢,说话像机关枪呢,蔑视公婆呢。”

    妈妈白我一眼,“胡说!”

    我们相视而笑。

    虽然秀升接受了戒指我才把她带回冢,妈妈还是很高兴。

    秀升什么都会做:洗菜、煮饭、收拾。

    一顿饭时间她都做母亲的副手,把事qíng处理得整整有条。

    母亲问:“秀升,你怎么会做家务?”

    她说:“我在外国长大,什么不要自己做?我还会打毛衣,补衣裳,”她笑,“都是非常实际的学问。”

    母亲说:“真好,将来所有的孩子都要送到外国去。”

    秀升说:“受训练。”笑。

    我们相处得很好,母亲知道我们将来会组织小家庭,也很满意。

    我用手扼著秀升的颈子,“我们几时举行婚礼?”

    母亲说:“越快越好。”

    秀升没有异议。

    我们还得从长计议,看在什么地方结婚。

    母亲说:“我们福气真好,秀升竟不与我们讲条件。”

    “她自己什么都有,讲什么?”我笑。

    “你不会因此而亏待她吧?”母亲问。

    “当然不会。”我说:“我岂是那种没良心的人。”

    我们正在为详qíng计议,秀升的表妹自伦敦抵港。

    当秀升介绍给我认识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那个模特儿。

    她比秀升高,比秀升苗条,有股冷冰冰的味道。

    她很客气,已经口口声声的叫我表姐夫。

    我这表姐夫少不免要有默表示,与她亲近一点。

    我问:“你做事还是读书?”

    “早在做事,”她笑,“我都廿五岁了,还读书?”

    “在什么地方做事?”

    “我在伦敦一家律师楼见习。”她说。

    我尚没弄明白,秀升说:“表妹是大律师,打算见习期满自己做生意。”

    我眼球子差点掉出来,我说:“现在流行美女做律师?上一阵子美国一个大律师因长得太美,被检察官投诉,说陪审员会因此给同qíng票,现在你又是大律师?”

    秀升不平,“做女人真倒霉,长得不好看,死路一条──记得美国新闻报告员?年老色衰,被电视台降职,打官司,幸亏嬴了。但长得太好,又被人断定没脑子。你说怎么办?”

    她表妹说:“仿佛有一张不错的面孔,便注定要做明星、模特儿……”她长叹一声。

    我很同qíng她,“有没有人敢追求你?”

    “有是有的,但都不信我有诚意。”

    我忽然想到一个人,端木,他说过的,此刻思想搅通,大律师他也不怕。

    我得安排他们见面。

    “我跟你介绍一个朋友。”我说。

    “是吗?表妹正要回来发展,多个朋友好一些。”

    我立刻找到端木,好小子,这下子轮到我催bī他,每隔一个月问他接吻没有,拉手没有!哈哈哈哈。

    “我不去,她那么美。”端木又退缩。

    我说:“原来就会教训人,轮到自己,还不是钳钳蝎蝎。”

    我推他上阵,我们离开香港往美国结婚的时候,他们第一次约会。

    等我们回来,他们已经进行得很好。

    我与秀升说:“许多人以为你们这些伟大的女姓不好服侍,其实是错误的,不公平的。”我慷慨激昂,“你们并不见得眼高于顶,也似普通的女人一样.需要温暖气的家庭。”

    秀升问:“话说完没有?厨房有脏碟子,还不去洗?”

    “遵命。”

    我希望不久的将来端木也能学我这样,娶到他要娶的人,高高兴兴,把理想的青鹞子放上天空去。

心痂

    这个厌烦的chūn天与所有厌烦的chūn天一样,令我在早上睁不开眼睛,以及在晚上不能成寐。

    不可怪社会,至少让我怪天气,这样子的重雾yīn嗒嗒的天色,叫我心qíng分外沉重。

    母亲在早上习惯咳嗽,喉咙浊,吐浓痰,但是不肯戒焖,我听到那种声音便皱上眉头,不敢嫌弃她,而是觉得她总不愿下点气力戒掉香烟,明知没有益而一直做下去,缺乏意志力。

    年纪大呢,又还不算大,六十岁还不到,也还爱打扮,小事上很计较,但大事便糊涂,父亲去世留下一笔款子,不到五年间在她手上花个jīng光,一下子做生意,待会儿又做投机,到现在进了教会,倒是安乐。

    我掀开被子,起chuáng上班。

    她拉住我,“吃了早餐才走吧。”

    我很希望吃老佣人阿香做的白粥油条,但是受不了母亲的唠叨。为了逃避那二十分钟的相对,我qíng愿早点出门,到外头去吃。

    似很多母子,我们之间更久没有对白。

    她早上特地起来服侍我上班,我一出门,她又去睡,这一睡要到中午。

    然后晚上便失眠,独个儿坐客厅看电视到很深的夜。

    有时我午夜梦回,听见客厅有絮絮的对白,哭声笑声,仿佛进来一屋子的鬼,在商量什么要紧的事。清醒后才知道不过是一具电视机。

    母亲寂寞。

    儿子也寂寞。

    我在洗头的时候,她便进来,看到我,讪讪的站一角,也不说什么。

    自从把玛莉bī走之后,她多多少少带这份歉意。

    我取过大毛巾擦头。

    “吃点早餐,嗯?”她天天这样试探。

    我没有正眼看她,谁也不知道母子关系可以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穿衣服,一声不响的出门。

    开动小车子,擦擦窗上的水气,发出叽咕叽咕的飨声,抬头一著,母亲正在阳台上向我招手呢。她把我当十五岁,她私心盼望我只有十五岁。

    那时丈夫儿子什么都听她的,是她做女人的huáng金时代。

    到达公司,我发觉所有坐大堂的中低级女职员案上全部有一瓶花,gān什么?人日?

    欧阳向我眨眨眼,“qíng人节。”

    我恍然大悟。这么多有qíng人,如今原来作兴这个。

    我问欧阳:“你收到多少花?”

    “我?”她无奈说:“我要到升级时在报上公布消息才收到花束,如红舞女转场子,有恩客无qíng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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