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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绿绮思_亦舒【完结】(7)



    她到此刻才把大衣脱下来,叫了一客沙律,跟我说:“志qiáng,别客气,这顿由我来请。”

    德松的笑意越来越浓,他欣赏她,毫无疑问,老实说,我又何尝不欣赏她。

    她茹蔬,我与德松大嚼牛ròu,在一顿饭的短短一小时内,我肯定我对她刮目相看,她不

    但谈笑风生,表露了qiáng烈的幽默感,而且姿态有种说不出的优美,难怪德松要对她倾心,而

    在老人家的眼中,无异锋芒太露。

    饭后她推开碟子说:“我累了,要回家在热水中把灵魂泡回来,你们哥儿俩多聚一会儿,

    怎么说法?什么抱住膝头详谈?”

    “得了,你走吧。”德松笑,“司机会送你。”

    小芝向我浃浃眼,板起她的公事包,走了。

    我问德松:“她是gān什么的?”

    “某大财团的市场经理。”

    “你如何认识她?”我更好奇。

    “志qiáng,”他忽然正颜说:“我一辈子只爱过她一个人,非卿不娶,你反对无效。”

    “我没有反对呀,我gān嘛要反对?”我否认。

    “你现在不反对了?”他意外。

    “这么一流的女子……”我喃喃的说:“我喜欢她那种谈笑用兵的态度,你知道吗,德松,但凡有知识的女人,给男人最大的负把便是她们那副千变万化的脑袋!现在小芝既聪明,又没有威胁xing,太理想了”

    “谢谢你。”德松兴奋地摇晃着我的手臂。

    如果我是他,我不会说谢。

    有一句话我没说出来。我想说,像小芝这样jīng采的女郎,我看在眼内,也已不得占为己有。

    那夜我躺在chuáng上,捧着后脑,质问我自己:陆志qiáng,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你是怎么搞的?那小子是你最好的朋友呢。

    一定是因为寂寞久了,所以妒忌德松有伴,一定是这样。我终于睡去。

    第二天德松设“宴”在城市俱乐部,星期六中午时分!人挤得很,德松说俱乐部的入会费要十万元,不知怎地,照样有人踏破门槛,香港人的钱从何而来?我怵然而惊。我呢?

    我要赶快找个好差使,别老跟着德松吃吃喝喝,làng费光yīn,他不要紧,他老子有的是钱,

    我怎么办?

    我跟德松表示要找工作。

    他说:“隔行如隔山,志qiáng,我尽管跟你打听一下,不过香港跟外国一样,看报上的聘人广告便行。”

    好小子,教训我。我不悦的说:“我知道,三千块一个大学生,五千块要有五年经验。”

    德松讶异说:“志qiáng,你总得从头开始呀,像小芝,她六年前回来,才两千五百块月薪,

    现在跳到一万二,明年就万四。”

    “甚么?才万四.”我冲口而出。

    德松睁大眼睛,“志qiáng,化学师此地俯拾皆是,没甚么大不了的,你别以为香港是乡下,见到个把留洋的大学生便视若瑰宝,这里人人是大学生。”

    我更不高兴,“别忘了我也是香港人。”

    德松缓和下来,“是,志qiáng,我劝你慢慢来,反正你没有家室,大把时间打基础。”

    我喝起闷酒来。

    他又说:“香港不错是冒险家乐园,但却不是大学生乐园……”

    我听不进耳朵去。

    殷天芝来了。她永远令人jīng神一振,她爱穿纯色衣服,今天一套浅灰的上衣、裙子及外套,分外jīng神奕奕,鼻子因风大而chuī得微红,我看到她心qíng便安定下来。

    她打量我们两人,“怎么搞的,两兄弟像是不开心。”

    我掩饰说:“德松在告诉我,在香港找事有多痛苦,吓得我魂不附体。”

    天芝说:“找差使很容易,找一份好的差使就比较困难。”

    我说:“我在美国的月薪都有两千多。”

    天芝安慰我,“在香港也找得到。”

    德松笑,“可是美国大部份地方的生活朴素,香港的东西多贵!五千元吃顿饭,三千元买件毛衣,小芝,你身上的套装,起码七千,港币花起来像日币。”

    天芝说:“真的。”

    我像心头吃一记闷根,“那么,”我问:“这小岛上几十万人,如何生存?”

    德松耸耸肩,“这就是香港人的伟大之处了。”

    天芝说:“喂,我们换个题材好不好?老提着数目字,多无聊。”多亏她替我解围。

    我一直纳闷,德松变了,外表无异,内心很市侩,他现在有一种优越感,以一种上了岸的姿态来看从外国回来的朋友如何从头挣扎。

    别人这样做我不会失望,但德松,他可是我的兄弟。

    这样下去,我们会疏远的,不因为段天芝,而因为我俩地位悬殊.

    我大大的失望。德松什么都有:庆差、家底、女友……我什么都没有。我一直什么都没有,一直靠自己双手。我在心中长长吁出一口气。

    以后的一段短日子里,我尽量推掉德松的约会,一则因为没空,二则见了小芝眼痛。

    我很快找到工作,老板对我不错,薪水不太理想,但也过得去,我尽量使自己上轨道,我还有老父老母要负担。

    香港的境况跟我想像中的差得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小市民生活沉闷而忙碌,可以说一点jīng神寄托都没有,父母说我憔悴了。

    “初初回来时神采飞扬的。”母亲埋怨说。

    我苦笑,不发一言,先埋头苦gān一轮吧。

    再见到天芝的时候,已是隆冬,恍加隔世。

    我裹着件旧大衣在等地铁,非常落魄的样子。

    忽然有人叫我,“志qiáng。”

    我转身,是股天芝,真是的,怎么会在这种时间碰见她。她更美了,一张睑白哲可爱,双眼充满关注。

    我心酸的着着她,“天芝,你好。”

    “志qiáng,好久不见,你真的为生活奔波到这种地步?德松说约你不到。”

    我们上车,她站在我身边,姿态曼妙。

    我激视她,她微笑,“小时候挤公路车,大了挤地铁,永恒的挤迫。”

    我苦笑,没有回答,真的感慨万千,我要到什么时候才有资格找女朋友?尤其是像她那么好的女孩子?我垂下眼。

    她轻轻问:“志qiáng,我听德松说,你是个最最调皮活泼的人,没有一刻坐得定,为什么现在jīng神萎靡?那么熟的朋友了,不妨说给我们听听,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我更加作不了声。

    “是不是人生地不熟?不必坦心,每个人都需要一段适应期,很快你会习惯香港,三年后,踢你走都不走。”

    我牵动一下嘴角。

    “相请不如偶遇,我请,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再叫德松出来好不好?”

    我在她面前,像是寂寞的孩子找到伴侣,忙不迭点头。

    “太好了,我们去吃日本菜。”她笑。

    她把我带到尖沙咀一间小馆子,她说:“有银座横街的风味。”领我进去。

    一进去就叫米酒,“温热点。”她吩咐。

    又叫了许多寿司:海胆、蛤子、刺身、墨鱼。

    还有烤白果。她说:,“我最爱吃白果,有一次同朋友吃日本英,我嚷着叫白果,被朋友骂:‘吃你个头!明天我要在冷马上下重注,这会子你却吃白果。’”她慡朗地哈哈笑出声来。

    我喝了酒,也活泼起来,看看她笑。

    她说:“我去叫德松。”起身打电话。

    我把小杯米酒一gān而尽,谁知道我为甚么憔悴。

    一会见她回来,“德松说他马上出来——咦,你已经醉了?”

    我傻笑,把一搭寿司送入嘴。

    “你没有甚么吧?”她关心的问。

    我说笑,“天芝,你还有没有姐姐与妹妹,介绍给我如何?”

    她也笑,“你寂寞是不是?放心,我替你安排,慢慢来,喂,要不要叫碗面?”

    “要像你的女孩子,知道吗,天芝?”

    她一怔,“我的女友都比我好。”

    我也觉得太过份!连忙控制我由日已!“既然那样,我就不担心了。”

    她也马上释然,取起酒杯,“来,为友谊gān杯。”

    我温和的说:“gān杯。”

    德松赶来。我老觉得他彷佛皮笑ròu不笑,没有太多诚意。真是罪过,为了天芝,我竟敌视多年老友,我头脑太简单,一个人忠的时候使思,jian的时候立刻变jian。

    德松说:“你看志qiáng,现在他看上去活脱脱似一个艺术家。”

    我冷笑,“把科学家贬为艺术家,是最大的侮rǔ。”

    他笑笑,吩咐天芝,“给我叫一个炸虾饭,我不吃剌身。”

    老土,我咕哝着,无药可救。

    但这关我甚么事呢,他是她的男朋友。

    “志qiáng,趁你在此地,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得意洋洋,“我们年底要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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