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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的故事_亦舒【完结】(48)


    我快乐,“太好了,如此我又可以脱身,否则他老催我去坐柜台,闷死我。”

    “他问你什么时候娶妻。”

    “我?”

    “是,你。”

    “万事俱备,独欠东风。”我补充一句,“东风不与周郎便。”

    “我是你,我就带了女伴,一起回去见见他,好让他乐一乐。”

    “对,带个孕妇回去更理想。”

    “你又蛆嘴了,震中。”

    “大姐,你何必呷醋呢,爹爹永远是咱们的爹爹,你说是不是?”

    “以后不会一样了。”大姐说。

    女人都怕有所转变。

    “农历年我回去好了,你想我帮你说些什么?是不是担心遗产问题?”

    “震中!”

    “那是为了什么呢?你三十多四十岁的人了,不见得你还想依偎在爹爹膝下。”

    大姐不出声。

    我安慰她,“放心,凡事有我。”

    “你呀,”她的声音听得出有点宽慰,“你这脓包。”

    真是侮rǔ。

    女人们最爱作贱她们的兄弟。

    “爹结婚你们都震惊。想想看,如果我结婚,你们会怎么样?”

    “不要脸,臭美。”

    与姐姐们的jiāo涉总算告一段落。

    庄国栋临到二月,又告诉我不想回香港了。

    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说:“老庄,香港三百万个女人,你不一定会在街上碰到她,这种机会是微之又微的,而且说不定她早已结了婚,生了六个孩子,变成个大肥婆,镶满金牙,你怕什么?看见她也认不出她。”

    庄说:“我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别傻好不好?沧海桑田,香港早就换了样儿,你若不陪我回去,我真提不起勇气去见老爹,有个客人夹在当中,避他也容易点,你说是不是?”

    “为什么要避自己的爹?”老庄纳闷。

    “他老要我回去做生意。庄,你最知道我,我既然什么都不做也有钱花,gān吗要回到水门汀森林去每天主持十小时的会议?我疯%?”

    老庄既好气又好笑,“倘若他经济封锁你呢?”

    我搔搔头皮,“我不是败家子,单是我名下股票的利息还用不完,你又不是没见过我那辆福士,唉呀,真是随时随地会崩溃下来。不不,爹不会对我下狠劲,我只是所谓‘没出息’,并不是坏。”

    “我要是你爹,我也头痛。”他笑了。

    “庄,你跟我差不多,咱们大哥,说二哥了。”

    “不不,震中,我是翻过筋斗才觉悟的。而你,正如你自己说,你是纯洁的。”他说。

    “老庄,哎,开玩笑的话你又抬回来取笑我。”我拍着他的肩膀,面孔涨红,“谁是圣处男呢?你若陪我走这一趟,我不会待差你。”

    他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回自己老家都要人陪。”

    我也笑,“庄,回姥姥家我一定不叫你陪的。”

    “震中,真难得你那么豁达!”他赞我,“有钱公子像你那样,真难得。”

    我忽然问:“记得添张吗?添平日何尝不是谈笑风生、温文尔雅的一个人?”

    说到添张,他也作不得声。

    “他家中何尝不是富甲香港?为了一个女孩子,二十四楼跳下来,肝脑涂地。”

    庄隔了很久,缓缓地说,“人们为爱qíng所作出的种种,真令人诧异。”

    我苦笑,“我见过那个女孩子,她长得那么普通,她甚至不漂亮!这件事真是完全没有解释余地,可怜的添。”

    庄深深抽烟,“一切都是注定的。”

    我不以为然,“你怎么可以一句话否定一切人为的努力?我断不会做那样的事,我有意志力。”

    庄看着他喷出来的青烟,不与我分辩。

    “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悲观的人,”我说,“你到底去不去香港呢?”

    他侧侧头笑,“去,去。”

    我买了两张来回飞机票,老庄也不与我客气,我们由姐姐送到飞机场。

    小姐姐跟我说:“见了爹爹,你要庄重一点。”

    我却说:“去澳门的船票可容易买?我要与老庄去吃香ròu。”

    大姐叹口气,“你!此时不同往日了,你自己小心。”

    我眨眨眼,向庄说:“仙德瑞拉的姐姐们不知道是否有这般好心肠?”

    大姐差点把手袋飞过来砸破我脑袋。

    我与庄国栋终于平安上了飞机。

    他跟我说:“我很紧张,有恶兆的预感。”

    “别担心。”我说,“你有什么不高兴,跟我说不妨,心中好轻松点。”

    庄的脸没向着我,但是声音微微颤抖。“震中,我想去找她。”

    我不晌,侧隐之心,人皆有之。我同qíng庄国栋,他为这段qíng困了十多年,越久钻牛角尖,总得寻找一个解脱的方法。

    我说:“其实事业的成功也足够补偿了,整间图书馆由你打理。老兄,非同小可,七百多万册书呢。”

    庄落寞地说:“书本没有温柔的声音,温暖的小手。”

    “如果你独要那双手,当初为何不抓紧它们?既然舍弃了她,任何一双手都可以给你同样的温暖。”

    “我是个愚人。”

    “老庄,我认为过去的事已属过去,创伤已经无痕迹,不要再去挖旧事,回忆往往是最美丽的。”

    他转过头来,“怎么,你真认为她已变成一个镶金牙的阿母了?”

    “也许她已经移民了,这年头流行这个。”

    “你少喻古讽今。”

    “你打算怎么样找她?”我真正纳闷起来,“十多年前的事儿了,你打算登报纸?”

    “登报也好。”他沉吟。

    “老庄,别过分,难道你还想拟一则广告,上面写:‘贤妹,自从长亭别离回来,家居生活可还安好?’喂,你神经不是有毛病吧?”我推他一下。

    谁知他喃喃复述:“自从长亭别离回来……可是梁山伯并没娶到九妹。”

    我心怯了一怯,“这话是添张教我的,你可别学了去。”

    他仰头笑,“添大智大勇,我哪能及他。”

    “喂,咱们说别的好不好?”

    “说别的?好,你要我说什么?香港哪家馆子的海鲜野味好吃?哪家网球场的糙地漂亮?跑车还是意大利的出品上乘,电视明星是汪明荃最具有风qíng?是不是这些?”我沉默了。

    “震中,我们是朋友,我无意成为你的清客傍友。”

    我连忙赔笑,“听听这是什么腔调?老庄,你也太多心了,敏感过度。”他合上双眼假寐。我看到他的眼皮微微跳动,他并没有睡着。

    我叹口气。一个人,若一辈子没有恋爱过,又说遗憾。不知蜜之滋味,轰轰烈烈爱过,到头来又chūn梦一场,落魄半辈子。

    我盘算着,我唯一的希望,是当我自己堕qíng网的时候,不需要经过太大的痛苦,我爱她她爱我,“碰”的一声关上天窗,chuīchuī打打入dòng房,完了。

    但是这个女郎,她在什么地方呢,我茫然地想。

    不急不急,趁她未出现之前,我且先打打网球,逛逛花都,吃吃喝喝,轻松一下未迟。

    我又释然了。

    我推推老庄说:“我知道你还没睡。老庄,到了香港自然是住我家了。”

    他睁开眼睛,“我还有钞票住大酒店吗?”

    “我家实在是要比旅馆舒服,否则我陪你住酒店。”我笑道。

    他懒洋洋说:“听听这种口气,真是各有前因莫羡人。小老弟,只要福气好,不需出世早。”

    “你还是那么愤世嫉俗。”我说。

    “休息一会儿吧。”

    我朝他笑笑,再伸头看看四周围有无我那梦中qíng人,然后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老庄在看书。

    “呵,”我说,“又是she雕英雄传,这上下你也该会背了吧?”

    他不睬我,我吃了飞机餐后又睡。

    这次醒,是被老庄推醒的:“到了,到了。”他说。

    我说:“脚都坐肿了。”伸伸懒腰。

    父亲的车子与司机都在门口等,自我们手中接过行李。

    司机说:“三少爷,老爷问你住哪里。”

    “老房子还未卖就回老房子。”我笑说,“老头子刚做新郎,一个牛高马大的儿子在面前晃来晃去,有碍观瞻,咱们不去新屋。”

    司机想笑又不敢笑。

    我们一下子就到了老房子,我叫司机去报告老爷。

    我叮嘱老庄叫他把这里当他的家。

    他正沐浴的时候,爹的电话到了,“过来见我。”他说。

    圣旨下。

    我马上站在浴室外去求老庄伴我同去。

    他在莲蓬头哗哗水声下叫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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