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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瑶夫人_静江【完结】(53)

  黎朔令旗斩下,所有人便齐声欢呼。

  待我从将台上下来,许多人围了过来,十余个姑娘互相推搡着,又嘻嘻哈哈笑成一团。我被她们这份qíng绪感染,笑着问道:“什么事?”

  一个叫韦娘的姑娘因为xing格活泼,平时说话也没什么太多顾忌,便笑道:“夫人,今天是乞巧节。”

  我故意紧绷了脸,见她们难以抑制地露出失望之色,我又慢慢微笑,轻声道:“校场拜月没什么意思,不如,今晚咱们去城外的梓溪边拜月乞巧吧。”

  韦娘欢呼着跳了起来,抱住身边的香芸一个劲地转圈,不料脚下一滑,二人摔作一团,其余人笑得弯了腰去拉。

  我微笑着看着她们兴奋地往军营跑去。

  “夫人。”黎朔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边。

  我转身望向他,道:“多谢黎统领。”

  数月光景,他眉间那份抑郁仿佛消失不见,多了几分宝剑出鞘后的锋芒。他向我拱手:“应该是属下多谢夫人才是,若非夫人---”

  我抬手,止住他的话语,微笑道:“黎统领本就是军事奇才,上将军也早有意重用你,我不过是提醒了一下他而已。请你来帮着训练青瑶军,不知有没有耽误到离火营那边的正事?”

  黎朔笑道:“不妨,那边都训练好了,现在不是作战时期,只是守一下各个城门,不用我怎么cao心。”

  “哦?”我与他边说边行,淡淡道:“城门都是由你的离火营值守吗?”

  “也不是,乾泰营值单日,离火营值双日,两营轮流值守。”

  “嗯,洛郡百姓的安危,就全仰仗各位将士了。”

  “请夫人放心。”

  这日天气十分晴好。

  月如钩,自东面缓升。

  银河般的繁星倒悬于空中。

  青瑶军银铃般的笑声已将林中的雀鸟惊得成群飞起。燕红在我身边连连摇头:“真受不了这群丫头,象放出笼子的鸟一样。”

  我不禁失笑,怀中的早早已指着天空的月亮问道:“娘,那是什么?”

  他最近很爱问这样的问题,对一切东西充满了好奇感。昨天为了看狐狸书阁里的一个大花瓷瓶中有什么东西,他趁人不备,搬了一条小板凳,站在板凳上,将头探入花瓶中,结果摔了一跤,头还卡在花瓶中出不来。

  听说当时狐狸正在批公文,听到动静回头,笑得羊毫笔在折子上带出一道长长的墨印。

  瑶瑶更是笑趴在书案上。

  等我闻讯赶到,狐狸正用蛤蚧油涂在花瓶口四周,慢慢旋着,将花瓶拔出,早早已哭得满脸泪水和鼻涕。

  瑶瑶伸出手指羞他,他便马上止了泪水,与她打闹在一起。

  我正要教他说“月亮”二字,他又兴奋地指向前方:“七叔!七叔!”

  此时,我们已到达距梓溪最近的一个小树林边,月光朦胧,在青瑶军姑娘和少年们的集体注视下,老七带着一群士兵赤袒着身子,站在溪水中,呆呆地转头看向我们。

  所有人都张着嘴,静寂无声,只有早早仍在兴奋大叫:“七叔洗澡澡!”

  心愿

  梓溪边,在刹那的寂静后,女子齐齐掩面尖叫,少年们大声起哄,洗澡之人则惊惶大叫着钻入水中。

  我愣了片刻后,忙转过身,少女们也纷纷转过身来。

  身后,老七似是颤抖着喝了声:“撤!”水声大作,显然士兵们正手忙脚乱地爬上对岸穿上衣服。我这才想起,城里驻扎不下两万人马,乾泰营和离火营,大半驻扎在城外,正在梓溪对面不远处。

  七月的军营湿闷难当,他们趁夜来洗澡,却没料到撞上青瑶军前来拜月乞巧。

  正哭笑不得时,瑶瑶在一边赞叹了声:“哇,七叔好赞的轻功!当真如出云之白鹤---”

  我忙腾出一只手将她拎得转过身来,低声道:“女孩子家家,看到不该看的,小心眼睛长疔。”

  瑶瑶便迅速捂了眼睛,不敢再说。早早却伏在我肩头,仍面对着梓溪方向,拍着手叫道:“七叔摔跤跤!七叔摔跤跤!”

  伴着他的叫声,老七闷哼了一声,转而传来衣衫被嗤啦挂破的声音,似是奔逃时被灌木丛跘到。再过一阵,青瑶军的少年才叫道:“好了好了,都走了---”

  今夜,牛郎织女若在鹊桥上相会,定会诧异梓溪边拜月的少女们,为何脸都红得象天边的云霞。

  织女都织不出来的那种霞红。

  只是我没料到,这“梓溪出浴”事件,会带来一系列的后遗症。其中之一,便是若gān天后,我夜间巡营,偶尔听到少女们的夜话,支持老七的人数剧增,竟与支持狐狸的打了个平手。

  天上银河迢迢。

  地上梓溪潺潺。

  月色下,少女们摆上香案瓜果以及各种女红针工,对月而拜。

  待所有人拜罢,燕红过来,笑道:“夫人,您也拜一拜吧。”

  焚香点烛时,月色浓到了极致,一如那一年,新婚燕尔,我在他含笑凝视下对月而拜,许下三个心愿。

  结果那三个心愿,个个都如烟散、尽成空。

  不知今夜许下的这三个心愿,是否能成真?

  我默然退回小树林边,看着少女们都跑到溪边勺了清水,月下投物,占卜巧拙之命,还有的对月穿针,穿过者欢呼雀跃,不成者则娇骂连声。

  还有很多人,七个一群,对月而拜,唱起了乞巧歌。

  “乞手巧,乞貌巧; 乞心通,乞颜容;

  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

  少女们清澈如水的歌声,和着晶莹的月色,在梓溪边轻转盈回。我看着早早兴奋地穿梭在人群中,看着少女们一个个抢着去抱他,掐他的小脸蛋,不由慢慢地微笑。

  乞巧的歌声尚未全落,梓溪对面,忽传来响亮而粗犷的男子歌声。

  “妹啊妹啊,你看过来

  哥哥我今天要把你手牵

  牵了你的手啊

  往我屋里走啊

  哥哥我今天要把你的花儿采------”

  随着这阵山歌,溪对面的灌木丛中,钻出上千人,个个身着乾泰营军服,显然是老七他们逃回军营后,其他人听闻青瑶军在此拜月,竟都拥了过来。

  我不禁失笑,青瑶军少女们只惊慌了片刻,便将苗兰推到了最前面。

  苗兰乃苗族姑娘,歌喉出众、xingqíng泼辣。她毫无惧色,站在溪水边,双手叉腰,放声唱道:

  “对面的哥哥好荒唐

  如此无礼太猖狂

  你姓甚名谁住何方?

  你腹中又有几斤几两?”

  青瑶军少女少年们纷纷鼓掌叫好,对面的士兵却爆出一阵笑声,再推了一人出来对歌。一时间,梓溪边热闹到了极致,歌声、喧笑声似震散了空中氤蒙的夜雾,月华更清,静静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我倚着松树,看着这热闹的qíng景,忽想起一年之前,她们来投奔青瑶军时,每个人都有伤楚的往事,而此刻,我很庆幸,所有人都还能有这么一段欢愉的时光。

  正微笑着,忽有一把极轻但极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了什么愿?”

  我猛然回头,月色下,狐狸正青衫飘飘,唇角笑意轻扬。

  星河皎皎,他的双目也似闪着别样的光芒。因为站得太近,他呼出的气息,还在我面颊边流转。

  我在他的注视下,不着痕迹退开两步,欠身,微笑:“六叔怎么也来了?”

  他静静地看了我片刻,又微笑着将目光投向前方,淡淡道:“我去巡营,听老七说大嫂带了青瑶军在这里拜月,就过来看看。”

  溪边,苗兰的歌声越来越犀利泼辣,对岸的士兵们渐渐有些招架不住。有xing子急燥的yù趟过溪来,被少年们列阵轰了回去。

  见少年们都是一副誓死保护自家姐妹的神qíng,青瑶军少女们的笑声更盛,苗兰的歌声也更响亮。

  怕狐狸会出面赶乾泰营的士兵回营,我轻声道:“就让他们疯上这一晚吧,难得这么自在。”

  狐狸苦笑了一声:“大嫂觉得我是这么不识趣的人吗?”

  又叹了声,道:“确实难得这样放松,再过一段时日,只怕又是一场大战。”

  我微惊,道:“漫天王bī得很紧吗?”

  “表面看着bī得不紧,但咱们的人传来消息,从粮糙调度来看,漫天王分明要向南攻,咱们得早做准备。明天五哥就要去伊州,我还想把乾泰营也往那里调,若真的打起来了,只怕没有一年半载,平定不下来。”

  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后,还能看到这样尽qíng放歌的qíng景吗?

  我默默地望着前方,早早兴奋地跑了过来,狐狸便笑着蹲下,向早早张开了双臂。

  见狐狸望着早早的神色十分柔和,我心中一动,趁机开口:“六叔,我想求你一事。”

  “大嫂太见外了。”他转头微笑。

  我斟酌着用词:“那七十多位弟兄,三个月监禁将满,他们也无处可去,都是曾经在刀口上舔血的人,若放回民间,说不定还会生出事端,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都重新招入离火营吧。”

  狐狸的笑意僵了须臾,又重新扬起柔和的弧度,点头道:“好。有黎朔管着他们,我也放心。”

  我放下心头大石,望着他,柔声道:“谢谢你。”

  他的目光重新热烈起来,凝望着我,声音低沉而略带磁xing:“真要谢我?”

  我一怔,他已微倾着身子,在我耳边低低道:“大嫂若真想谢我,就告诉我,方才许了什么愿?”

  那一夜,将我带到城外的庄子,他似乎也曾用这样的声音向我说过话。这刻,我终于确定,不是我太敏感,而真的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对我有了一份别样的心意。

  溪边,有人在回头而望。我默默后退一步,接过早早,轻抚着他的面颊,再看向狐狸,轻声道:“一愿早早健健康康,二愿jī公寨的弟兄们平平安安,三愿---”

  他“嗯”了一声,微低着头,凝望着我。

  我转头看向溪边笑闹的人群,轻声道:“三愿青瑶军能永如今夜。”

  我没有看他的神qíng,只听到他低低地“哦”了一声,继而他闷闷地低笑一声,缓慢地说道:“我还以为大嫂会因为牛郎织女今夜相会,而有别的心愿。”

  我转头,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牛郎织女为这一年一度的相会,孤苦一生,代价太大。相会,不如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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