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是不信的。
若不是动了心,她又为何那样看好他。母亲说过有的女子不易动情,一旦动了,便是生死相随,至死不渝。可即便付出再多,她也只是埋藏在心里,不对任何人提起,也不向对方索取任何回报。
他的母亲便是这样令人敬佩的女子。
然而母亲这样的女子太少。
忽而,一记高亢的女声,宛如变了调的二胡在这万籁俱寂的子夜里骤然响起,尤为刺耳。
浅眠的人被惊醒,竖起耳朵去听,又没了声响,当是幻听,翻个身继续睡。
唯有个不眠的人,反应最快,飕地一下飞出了屋。
屋里两个男人拼酒上了头,听到动静,反应也是慢了半拍,目光迷离地望着破了个大洞的窗户。
魏亭唇角挂着虚幻的笑:“你弄坏的,你赔。”
杨晋笑着摇头:“不,我没这么傻,反正都是赔,整个卸下来,还能卖钱。”
这一刻晏随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就那样义无反顾地冲过去了,只能说两条腿不听使唤,违背了他的意志。
等到清醒过来,强行止住前行的脚步,人也已经站在了对方屋门外。
里头又是一声尖叫,已经高到破了音,听不出是谁在喊。
“啊啊,它爬我身上了,死了,要死了!”
死?谁死了?什么东西在爬?
晏随只觉一只无形的手将自己心脏紧紧捏住,一瞬间呼吸不过来。
“这有什么好怕的,墙上一只镇宅兽,驱蚊虫助好眠,保你家宅平安。”
清凌凌的脆笑声飘了出来,散在空气里,好似带着一股甜丝丝的芳香,晏随那颗被揪紧的心蓦地一松,才算又活了过来。
“小小小姐,您快放下,那东西脏,快放这罐子里。”
没有之前那么高亢了,但依旧吵人,世上大部分的女子都是这样大惊小怪,才使得晏随毫无娶妻的兴致。
“不碍事的,这么点小东西,又不咬人。”
魏娆看翠柳吓得脸都白了,两条腿勉强站立却不自主地打颤,好不可怜。本来还想养着的,算了,就不吓可怜的姑娘了。
姚氏和魏娆屋子相连,隔着内里的门,姚氏问魏娆怎么了,披衣裳就要过去看看。
“翠柳刚才梦靥了,没什么事,姨母你继续睡。”
魏娆用帕子裹住了壁虎,打算提溜出去搁到外面让它自生自灭。
然而一开门,屋里烛光透了出来,在门口显出一个朦胧的高挑的人形来。
什么鬼?
魏娆心脏猛地一跳,手上一滑,帕子裹着的小怪物落了下去。
那人形弯下了腰,结实胳膊那么一展,轻轻松松接住先掉落的小怪物,另一只同样有力的胳膊再那么一抓,丝滑的绢帕落入他掌心。
就仿佛,她的心也被他握入了掌中,肆意揉捏。
碎得稀巴烂的芳心如同这揉皱了的帕子,被男人捏在手中,没有还给她的意思,另一只手攥着活蹦乱跳的小怪物,拽着尾巴拎到她眼前。
“你想如何处置它?清蒸,红烧,还是养肥了再下锅?”
魏娆:“......”
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从里到外散发出的气息概括为两个字,好毒。
她看起来就那么没节操没底线,香的臭的全往嘴里送,也不管能不能吃。
“呀,朱侍卫,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翠柳举着油灯跟出来,见到男人面色先是一怔,转瞬又是一红,目光落到他手里那死命挣扎的活物上,很快就变得煞白。
“这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毒,你快把它丢了,别伤到自己。”
“应是没毒的。”
男人不在意地回,眼睛始终看着魏娆,似乎在等她给他一个答案,该如何处决这只在她屋里作怪的小生物。
魏娆一个字都不想说。
可男人那双暗夜里发着幽光的眼睛,就像盯紧了猎物的兽,不给他回应,他很有可能直接扑上来,摁住弱小的她撕个粉碎。
魏娆匀了匀气,尽可能维持温和的语调:“上天有好生之德,它也只不过是想找个栖身之所寻些食物,并没有做出伤人的举动,如果方便的话,帮它找个合适地方让它安家,也算一件功德。”
破庙荒屋里蚊虫就很多,壁虎在那里也能找到更多食物。
魏娆始终秉持一个观念,很多人看着面善,心却是黑的,比这小东西可怕得多。
男人极有耐心地听魏娆把话说完,还沉默了一会才道:“我知道了。”
话落,人也转过了身。
“朱侍卫留步。”
离去的脚步顿时打住,只因女子一声唤。
他不假思索又转了回来,就见女子那双暗夜中愈发璀璨明亮的眸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欲语还休。
魏娆委婉道:“你是不是带走了我的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你的心?
他的心丢了一半,倒是真。
魏娆从翠柳手里拿过油灯,照亮了男人一只手。
绣着她小字的帕子还被他攥在手里不曾松开。
晏随顺着女子的目光低下了高贵头颅,那一刻的心情,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
“不管有没有毒,被爬虫碰过的,还是洗一洗为好。”
他递还了帕子,魏娆伸手接过,不经意间,两人指尖碰了那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