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和耳廓发热,抿着唇笑,替她挾了几片鹿肉,“吃醉了酒,说起胡话来,该你多吃醒醒脑子才对。”
冰窟窿里似的捱了阵,压抑得狠了,荥阳也不耐烦再留,起身告辞。作为家主,宁戈一路送她出府。
雪已停,天光已晚,廊下红梅将开未开,疏影横斜在石阶面上,荥阳拢着斗篷,深深吸了一口气,寒天冻地,暗香浮动,空气清冽。
她道:“陛下要你选,选对了,是你的运,选错了,是你的命。”
宁戈垂目道:“臣心中已有答案,断不会送命。”
荥阳瞧着他认真的模样,忽而一笑,“但愿能如你所愿罢。”
视线转了个方向,落在韫和单薄的身形,“我瞧着夫人印堂有阴影笼罩,当心小人陷害。”
韫和也不知她是玩笑还是别有深意,“君主也会看相?”
荥阳坦言道:“宫中原来的内谏言略通相面,我和她略学了些皮毛。说着玩罢了,夫人不必当真。”
看韫和面色淡然,不曾往心里去,她眼角飞扬,拂衣踏进那厚重的雪,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鹿肉宴未尽兴,也无人想吃,那坛酒未带走,赵君湲一口也未饮,扶着酒器看了两眼。
晏昆仑吃吃地笑,“原是南晋女帝酿的松醪,难怪说难得。只是她处处都按那女帝行事,怕不是要做女天子。”
赵君湲嫌他聒噪多舌,长身玉立在窗前,举目远眺,茫茫一片,唯独梁宫巍峨森严,不可侵犯。
史宁戈瞥了眼未带走的玉器银器,“这是嫌我史家落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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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阳不搞事,她就是个说什么都灵的乌鸦嘴。
我们美人蕉正热恋,还想生个小娃娃呢。
再安排几个甜的互动,就开虐吧,我最喜欢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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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叫美人蕉呢,看看淋雨后都美人蕉吧。/捂脸。
第61章
玉樽通体清透,浓淡得宜, 握在掌中润泽如凝脂, 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玉器, 晏昆仑却是不屑一顾, “以当年春陵史氏的矜贵, 她梁氏皇族才是高攀的那个罢。”
史宁戈垂目, 打量起灰扑扑的炉子, 神情颓丧,“往事已矣,何必再提。”
晏昆仑暗悔不该说这话,“伤心人, 伤心事,不提也罢。”
他取下斗篷拍了拍,回头来看着两位好友,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荥阳公主……崔庆之和曹国公南下,如今全城都在议论公主婚事, 看样子婚事是稳了, 那姑奶奶兴许就是因为这个不痛快,才来找茬的。”
赵君湲踱步进来,叩着墙边的长案, “陛下之意, 莫非真要派崔庆之去接手东南。”
“可能吧, 东南毕竟重要, 让公主下嫁,名正言顺地跟着去监视。”
晏昆仑举步要走,韫和迎面把人拦下,笑道:“你只把人带来,却不带走,回去了怎么向公主交代。”
梁娞酒量实在不好,一杯下去就伏几酣睡,白玉般的面颊上浮起两团绯云,手里还按着酒壶,口中支支吾吾,“伯执,以后都不拉你喝酒了……你像根木头,真没劲。”
晏昆仑冲史宁戈一笑,“翁主待你真不错,梦里都在和你饮酒呢。”
史宁戈无奈地摇头,“酒量不好,偏要逞能。罢了,还是我去送罢。”
唤了红蕖进来服侍,同晏昆仑一道驾了车去送。
雪是在入夜时分停的,雪光映入窗,和兰烛清辉交融。
韫和用银簪子挑了挑灯芯,光焰拔高寸许,晃在她雪颊上,轻盈地鼓动跳跃。
赵君湲在看一本藏书,见她在妆台坐下拆解发髻簪钗,就丢开书本,歪在坐榻上饶有兴趣地打量。
韫和拆完发髻,通好了长发,镜子里见他目光灼灼,便按倒铜镜起身。
一壁走一壁松松地绾,对他不满地抱怨:“一家人原本好好的,她一来兴致都让搅和了,什么滋味也没品出来。”
“过来。”赵君湲拍着膝盖。
韫和脸上发红,还是坐了过去,看他愁眉锁眼的,抬手抚开,“还在想东南的事?”
“多年之功毁于一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放得下的。”赵君湲拉下抚在眉间的手,手心柔软,却是凉得渗骨。
他按了按,放在唇畔呵气,“再者,我的人都在他手里攥着,如果他要在上头做文章,我毫无应对之策。”
梁帝就是这样杀的史孟桓。齐齐斩断范承善和白僧虔这对左膀右臂,引了史孟桓钻入布置多年的陷阱。
韫和也想到了这个,突然勾紧他脖子,声音发抖,“你别吓我。”
蓬松乌发扫在脸颊,一丝痒意挠在心间,赵君湲嗅着发顶幽香,拍着她背安抚,“犀娘宽心,我不会走上那条路的。”
他不是史孟桓,也做不成史孟桓那样的贤德之人。
“在京城的每一日,我都在担惊受怕,从前是你,如今是你和兄长。父亲已经不在了,我不要你们有任何事。”韫和小脸苍白如纸,哆嗦着唇,泪珠顺着颊面一颗颗滚在他脖子里,热热的。
女孩子的泪,总能叫男人心软迟疑。
赵君湲愣是好笑,“成天操心那些做什么。”
韫和死死抱住脖子不松手,赵君湲被勒得喘不过气,把人拉开半臂,拭净眼泪,摩挲着又清减了许多的下巴,“吃了鹿肉也不见你长气血,都白吃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