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那扇门后跟着传出一声利落的碎响。
宁戈脸色陡然一变,推门进去看,碎了满地的陶瓷,迦南丢魂落魄地站在那儿.....
周宅的人把永晋一众人接上来,韫和也醒了。
嬷嬷时刻用水润着唇,韫和的脸颊和嘴唇还是干干的,嗓子也干疼的说不出话。
人安静地躺了一阵,总觉得不真实,看看母亲,开口询问祖父的病症。
迦南道:“才将还念着你,很精神。”
韫和睁着眼没说话,不知道听进去没。迦南问头疼不疼,冷不冷,要吃什么,她只是摇头。
迦南鼻头微酸,“都是母亲没用。母亲给了你世族女子的骄矜,不曾教你分辨是非曲直的能力,害你屡受挫折。”
“是犀娘自己的过。”韫和望着她,眼里蓄满了水。
嫤和挨着她的脸,小手轻轻地抚,“不哭。”
“阿姊没事。”韫和勉强笑着,心中却沉痛难受。
拉高被褥盖着脸,捂了片刻,缓过低落的情绪,“我去看看祖父。”
她挣着起身穿鞋,迦南急忙将她按住,面色有些急,“好些再去也来得及……”
半吐半吞的,惹得人惴惴不安,还当自己泥做的不经事,韫和嘴角挂着笑,“我好了,不要紧的。”
“什么不要紧,你的身子……”
见女儿满眼疑惑,迦南按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不忍地偏开头,“犀娘,你有孕了,不要任性。”
“身孕?!”
风雪呼啸,似乎灌进屋子里,从肌肤寒到了骨髓,韫和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抿直,她以为自己会不知无措,事实却是,比想象中更平静。
若无其事地穿好鞋袜,穿上斗篷,母亲在身后迭声唤着她的乳名,她回过头,扯出一抹笑,“母亲,你要为我高兴。”
她按在腹上,每句话都是肺腑之言,“他是我余生的念想。”
路上覆的积雪除过一次又一次,隐约露出黄泥小道,路面印着深浅不一的脚印,越往上走,气氛越是沉重,廊檐下家奴的面孔也是阴郁得很。
韫和来时,周凛还在睡,她守在榻边侍疾,去煎药的时候茯姬悄悄和她说:“家翁知道你要回来,硬撑着这口气。”
药咕咕冒泡,韫和的思绪也有点散,只听茯姬一句叹息,“家翁老了,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人会老,会死。
如果她知道祖父会病成这样,当初不会执意下山。
韫和心怀愧疚,在病榻前衣不解带地服侍着,周凛清醒的时候不多,而且极其短暂,总像是在熬一口大气,好做身后的安排。
而这时候朝廷围剿叛军的军队全部在九嶷山东部驻营,和狄家设在山下的军队遥遥相对,但因为大雪封山的缘故,一直处于观察状态,不敢擅动。
赵君湲孤身一人,马不停蹄地赶到茴州,才发觉两阵形势严峻,上山的路已经被朝廷大军堵死,没法通过,熟悉的偏径也没能幸免。
除了硬闯只有硬闯,可这样一来必然会深陷囹圄,就此掉头回去,也不可能。
就在无计可施之际,突然想到韫和说过,翻过几座山能到京城。她若是没有走过,怎会知道?如果他没猜错,那必是最近最安全的一条路。
赵君湲心头一热,策马返出茴州。
群山迢递,翻越跋涉,几日下来,龙驹凤雏的一个世家公子成了沧桑落拓的糙汉。
他每到一处山峰就会停留下来,望着蜿蜒远去的山河,想起和她在堃山并肩远眺的情形。
而今他形单影只,衣衫破了无人缝补,冷了无人披衣,真正体会到那句:
“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硬赶了七日,终于看见熟悉的屋群,赵君湲心中一喜,纵马上前,刚刚到一个小山包,脸颊突地一丝刺痛,一支铁箭无声无息地擦过耳际,飞了过去。
赵君湲刚刚掣出雁沉,雪雾扑面而来,火龙驹受了惊吓,一时扬蹄长嘶,疯狂地跳起来,他死死拽住缰绳,还是被烈驹狠狠掀到缓坡下。
他杵剑跪了一只腿起来,脖子就被数十把兵器架住。
扫过的路面上,马蹄踟蹰,一道嘲讽的声音从马上传来,“方才还当是哪里来的小贼,仔细一瞧,原来是宋国公!话说宋国公不在京城,怎么到这里弄成这副德行。”
赵君湲抬眼,穿着甲胄的狄融骑在马上,手挽穿蛟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也不恼,挑眉笑道:“多年没见,狄小将军的待客方式还是这般犀利。”
“呵!待你还需要客气不成。”狄融做了个手势,兵卒纷纷收起兵械。
他把浓眉一掀,“要不是史家公子有话,你能到这里。”
赵君湲不在乎他的偏见,收了剑,直道:“我要见先生。”
狄融嗤嗤笑了声,也没驳斥他的话,吩咐小卒好生瞭风,又叫人牵了马走,真的引他去见周凛。不过是自作主张,并没有知会迦南。他有私心,想悄无声息地打发了赵君湲。
他们来的很是时候,周凛正巧醒着,身旁只有茯姬在伺候用饭。
见到赵君湲,周凛也没太惊讶,喝了点米粥,精神略好,对茯姬等人道:“你们都避远些,我和宋国公单独谈谈。”
人都退的干净了,周凛稍稍扫了眼,下裳破成条状,足底的鞋更是脏污得不可直视,虽然碍于礼貌稍微整理,这副潦倒模样还是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