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河又要再劝她,树下又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
他垂眸看去,宋寒时不知何时又站在那里,夏清河的神情顿时有些凝固,似乎每一次他与夏倚照单独相处,宋寒时总能阴魂不散地出现。
但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恭恭敬敬地落了地,向他行礼,“皇上怎会突然到此?”
闻言夏倚照也看了过来,没有理会他们,将视线扭到另一侧去。
宋寒时只看了夏清河一眼,便收回视线,望着树上对自己不屑一顾的女人,“朕有事情要与皇后说。”
夏清河犹豫了一下,看了夏倚照一眼,最后也只能妥协,“那臣便先行告退。”
他一走,宋寒时顷刻间便坐到了夏倚照身边,与她并排。
树上有些挤,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扭到另一头的脸蛋面向自己这边,声音含着笑,“生气了?”
夏倚照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没有,别来烦我。”
宋寒时看她生气得不行,只笑着去抱她,“只一件事不顺心,不闹脾气了,嗯?”
他捏捏她的脸,“卫城说得没错,如今的兵力处理一些流民不难,只是顺手之劳,并不是偏袒谁。”
“你真的这么认为?”夏倚照听他这般说,心中就堵了一团郁气,“你若是为了讨春儿欢心,那便坦荡一些,但你若是要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宋寒时,那你便是不信任我。”
宋寒时抱着她落了地,闻言放缓了脚步,只是顷刻间又加快速度,避重就轻一般,“你一个人待在林子里我不放心,阿照,尽量待在安全的地方。”
夏倚照嗤笑,“我不是你那娇气的春儿,谁能让我不安全?”
男人眼神晦暗,有一瞬间的凝固,一直没有回答。
*
篝火燃燃。
二人才走近了一些,那头便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夏倚照远远顿住了脚步,望着眼前的一幕——
春儿犹如一个开心果,在那些男人之中穿梭而过,如鱼得水,一张小脸被火苗称得如同红果一般惹人怜爱。
她不知道说了什么,样子娇娇俏俏,依稀听见软糯的尾音,那些人便露出纵容有怜爱的笑容。
春儿似乎很会收拢人心,天生讨人喜欢。
夏倚照却要一直很努力,一直去付出,才能获得尊重与敬畏。
她敛下了眉眼,忽而有些不愿意上前。
期间不知道有个人夸了一句什么,春儿立刻红了脸对他道:“千万别这么说,皇后娘娘人也很好的。”
那位将士的脸色立刻就有些凝滞,随即反应过来,附和道:“自然是好的。”
也许是喝了些酒,那人胆子壮了起来,硬着头皮说了一声:“皇后娘娘是挺好的,威严庄重,大公无私,让人看着不敢靠近,只觉得心生敬畏。”
他许是赞扬的话,听在夏倚照的心头却越是别样的难过。
她原先也可以和他们打成一团,只是十年过去,再如何亲密的人相见也会有一些陌生和疏离。
她还未来得及和他们相处,似乎就已经有人取代了她的位置。
这些年一直都是春儿待在他们身边,她自然是无法像她那般放开和自然……
他们很快就不再提起夏倚照,反而称赞春儿如何心地善良,对待流民也是一副菩萨心肠。
只是人心复杂,纵然不再提起夏倚照,却也形成了隐秘的对比。
最后还是卫城开口道:“贵妃娘娘有她的善良,皇后娘娘也有她自己的考量,皇上无论做出何种决定,我们这些臣子追随便可,总之都是为了大宋,不分彼此。”
他这话是在为夏倚照解围,众人本就不敢置喙。
夏倚照是皇后,是功臣,也是十年前威风凛凛、战功赫赫的夏小将军,只是心中不免觉得她有些冷漠。
尤其是在春儿的映衬之下,他们便觉得夏倚照似乎只是个将军,作为皇后却没有一副女人该有的柔软心肠,英勇善战,却并未母仪天下。
宋寒时自然也听到了那些话,即便在火光冲天的营帐旁,神情也显得有些冷漠。
本来柔和的眉眼一寸一寸地结上了寒冰,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低哑道:“别去理会那些话。”
他终于开口,去看身边的女人,“阿照……”
身旁却是空空如也,夏倚照早就已经不见踪迹。
*
夏倚照独自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地方,觉得既窒息又有些伤怀。
那些话并不是多么刻薄的话,甚至没有一个人说她不好,可他就是觉得难过无比,而且方才她看到宋寒时直直望向了春儿,明显是在看着她的笑颜出神。
他的注意力放在远处的春儿身上,却不曾察觉到身旁的她早就黯然退场。
*
夜深。
夏倚照侧躺在榻上假寐,感觉到身后一股力道将她拥入怀中,心中升起一股烦闷。
宋寒时的动作很轻,似乎是不愿吵醒她。
他搂着她的腰,随即在她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随即身后便没有了声音。
夏倚照没有动作,闭着眼睛,眼睫轻颤。
宋寒时以为她睡着了,便只轻轻地拍着她,指腹在她手背上缓慢摩挲。
他知道夏倚照因为今日的事情有些烦心,但这是她必须要经历的过程,她如今已然不是将军,这些事情她也必须学会不再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