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我一件一件与您说道吧。”季扶光指节轻击着冰凉的栏杆,轻描淡写道,“洪茂轩入狱是因为行贿南城官员,洪氏被查是账目问题,海外项目停滞是你们时运不济,这些都与我何干?”
他停顿片刻,幽深的眼眸露了阴鸷的神色:“另外,我姐姐当年怀了女胎,五个月时被洪茂轩家暴流产,疯疯癫癫地送回我们季家。这恩怨,您是跟她一笔勾销了么?”
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无论回想多少次,这冒着毒液的仇怨像一道道刻在骨血里,刺得他周身发冷,蚀骨灼心。
听筒那头一时沉默无声。
许久过后,洪世钊毫无感情的声音才再次响起:“看来,季总这是打算一意孤行了。”
“您不必特地点拨我。”季扶光无声地喘了口气,脸上恢复了漫不经心,“您要谈判,就稍微有点诚意,派个人来轩城。”
*
一刻钟后,季扶光重新回到了卧室。他推开门的第一眼,就看到陆白手握着一杯水,跪在床头边不知在翻找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
他骤然出声,陆白被惊得身体打了个寒颤,像是胆都要吓破了:“我,我……”
这反映太过剧烈,季扶光狐疑地快步过去,看到她手上拿着的是一颗小药片。
陆白在他的注目下不由垂眸,有气无力道:“避孕药。你刚刚第二次没用套。”
季扶光沉吟片刻,语气有些噎:“……你现在不是安全期么?”
“……”陆白也怔了片刻,仰起头,眼角似乎生理性地微微发红,“安全期也不是百分百安全啊。”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她惊讶他这样一个男人居然知道什么是安全期,也居然记得她安全期的时间。
而季扶光,在惊讶她居然这么执着于避孕。
他安静地站在边上,看着陆白就水将手里的药吞下,没再开口说话。
她藕色的睡衣紧贴着玲珑有致的身体,胸口白得打眼,却沁着丝丝汗珠和不正常的红。
直到陆白咕咚咕咚喝完了水,头不自然地歪到了另一侧,季扶光才发现她的不对劲。
他微微瞠目,蹲在她身侧,修长的手托住了她下巴:“落落?你怎么了?”
指尖鼻息烫的灼人,陆白像在恍惚中听到了他焦急的声音,费尽力气掀起眼皮,瞳仁失焦。
“……二叔。我好累啊。”
第二十七章
陆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第一次见到季扶光的场景。那是梧川的早春, 他披着毛领丰厚的大衣立在高门院内,肤白胜雪,轮廓深隽。
她紧张地握住母亲的手, 直到陆永善在边上不耐烦推她:“快叫人, 叫季二叔。”
季扶光垂眸看她, 慵懒像在看一只小猫。
梦境颠簸,画面一转,眼前是梧川那个火光滔天的夜。
消防车的声音响彻梧川上空, 每家每户都明着灯往外张望,空气中充满了呛人的灰。季氏祖宅人进人出, 乱作一团。
“真是报应!谁让季家人过河拆桥, 等那病秧子长大了就和我们断了干亲。”
陆永善在街上打探了一圈,回到家洋洋得意:“看吧,如今女儿疯了, 把祖宅都被烧了!”
季家着火了?
那二叔呢?!
她慌张地跑出去, 挤在混乱的人群中。浓烟滚滚中, 季氏祖宅焦黑了半片, 祠堂完全损毁。
季扶光静静地坐在后院冰冷的门槛上。
大衣毛领遮住了那张年轻而不可一世的脸,肩膀控制不住地微抖。
二叔……
他的绝望如春夜里的藤蔓, 迎面纠缠住了陆白。她心揪成了一团,朝着他走过去,却看到时空回流,梦境由黑夜变回了白昼。
季氏祖宅依旧宏伟森严,完好无损。朱红色的高门外,季扶光身长玉立,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陆落落,你哭什么呢。”
刘海下, 他深邃的眼仍旧淡漠:“即便我不再是你的二叔,但照样能供你学音乐。”
她仰着头,看到季扶光嘴角有淡淡的笑。那一抹暖意,几乎就能让世间万物复苏。
梦境穿插变幻,到了最后,陆白看到了去世的母亲。
庙堂肃穆,佛像眉目慈悲,母亲正虔诚地跪在蒲团前祈福。
她低声问:“妈妈,你在求什么。”
“我求落落不受束缚,平安长大。”
母亲叩首之后,又回过头,对着她温柔地笑了:“还有,遇到一个尊重她,爱她的丈夫。”
睁眼时,陆白的双眸还蓄满了泪。梦境太真实,真实得此刻她恍如隔世。
母亲的笑仿佛还在眼前,季扶光俯视的眸,依旧如天神一般历历在目。她盯着头顶的床幔整整半分钟,意识才逐渐回笼。
四肢酸胀,头痛欲裂。
她想起来了。季扶光昨夜将她按在浴室里折腾了许久,当时头发还是微微湿的,大概是被弄感冒了。
“太太醒了?”
身侧传来陈婶的声音,陆白微微转头,想应声,嗓子却像被火烧一般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