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以你季氏大少爷的身份,即便你不想被束缚,不想要骄纵麻烦的大小姐,娶个漂亮的普通女孩也很容易。”
陆白喘了口气,抬起浓密的睫羽,才继续道:“你为何非要我?”
“为什么吗?”季扶光抿唇思虑了一阵。他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无名指的婚戒,眼底竟露出了一丝困惑。
“我没多想。但在很早之前,你就是我心里唯一季太太的人选。”
“……”
窗外有小鸟嬉戏着飞过的声音,衬得屋子内愈发死寂无声。
陆白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季扶光仰头看她,墨黑眼瞳中情绪翻滚:“落落,我对女人兴趣实在有限,也不想在这方面费脑子。”
见她依旧一脸愕然地站着,他突然有些烦躁:“你听不懂?我对你,大概可以称之为喜欢,或是爱?毕竟我从来没想过要别的女人,那大概就是吧。”
爱?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之间居然突兀地出现了“爱”这个词?
陆白觉得荒谬又可笑,怔怔地看了他许久:“你,你说你爱我?那为什么这样对我?”
这样冷漠,霸道,凉薄。一味居高临下地命令她,安排她,逼她听话,要她乖乖当这毫无灵魂的笼中雀。
这是爱,还是控制?
季扶光挑眉,似乎有些听不明白她的意思:“落落,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养你家人,送你珠宝,定了最好的小提琴给你。你想继续读研,我甚至愿意再等你三年再要孩子,你到底还要什么,还有什么不满?”
陆白身体僵了僵,最终垂下了头,沉默了许久。
“是啊。”她低声喃喃,“你对我够好了,二叔。”
是啊,一个只懂得在商场征战的男人,他爱人的方式,就是给足他认为最好的利益,然后让别人乖顺地臣服。
两人都没再说话,空气又重新恢复了安静。季扶光英俊的脸收起了不耐,偏头凝视了她一会,突然起身踱步过去。
陆白才仰起头,就被他倾身吻住了。
她如傀儡一般站着,安静地被托住下巴,被迫接受他的亲吻。季扶光的吻很温柔,没有一丝侵犯的意味,在松开时追吻了一下她柔软的唇角,极尽柔情。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陆白抬眸凝视着他,睫羽浓密得如鸦翅一般,簌簌微颤。许久过后,她讥诮地勾了勾唇:“好啊,到此为止。”
说罢,她推开季扶光的胸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
夏日的天暗得太慢太慢,天边那片张扬的火烧云完全没有褪去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染得云层大面积金红。
扑面而来,末日的气息。
书房内只剩季扶光一个人。他颀长的身体立在窗前,眼中同样是如火光一般的倒影。
万籁寂静,静得他零零星星的回忆,渐渐回笼。
……到底从何时开始,他对陆白起了不同于其他女人的念头?
大概是她十八岁那年,这个丫头冒冒失失闯进办公室,央求他资助上轩音的那天吧。
那是一场莫名其妙的乌龙,他克制不住怒意强吻了陆白。可那双红唇之下藏着的温存柔软,也让他终于意识到,陆白已经不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那个当年,将他从一片虚空中唤回来的小女孩。
一切都源于六年前梧川的一场大火。
那是一个寒冷的春节,从三院治疗出院的季晴恢复了常人的神智,随着季氏一族回到梧川祖宅休养。她与往常一样忙碌地操持家事,根据习俗筹备繁琐的拜神仪式。
那时季扶光曾天真地以为,姐姐病愈了,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可谁也想不到,年关深夜,季晴猝不及防地发了疯,冲进祠堂一把火烧毁了所有祖宗牌位。老宅结构老朽,大火很快就蔓延了整个后院,噼里啪啦地染红了整座小镇的天际。
季扶光不顾一切地冲进祠堂将她救出,却被季晴拼命撕咬踢打,两人差一点命丧火海。
“你放开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季家用我换回来的地,最终不都是给你的吗?!”
“你有什么了不起,就因为你是男人,是季家长子?!”
“你和这些牌位上的老东西,和爸爸一样,令人恶心透顶!”
她是彻底疯了神智,如同野兽一般的力气看着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弟弟,眼中只有无穷无尽的恨意。
后来发生了什么,季扶光全忘了,只记得消防车与救护车交替而来,那震耳欲聋的鸣笛交替响在耳侧,与四周的鼎沸人声混杂一团。
他如游魂一般在冰冷的门槛上坐下,视野中除了那蓝红循环旋转的光点,就剩下一片虚空的阴霾。
铺天盖地的嗡鸣覆盖了他的听觉,丝丝电流的深处,是季晴回荡在耳侧扭曲恐怖的嘶吼。
那时候,季扶光几乎以为自己也疯了。
最后,是一个软糯带着孩子气的声音,驱散了这如同鬼魅般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