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氏见他脸颊明显有道红痕,暗骂一声杨妧下手没轻重,关切地问:“疼不疼,我给你上点药?”
楚昕一颗心全在杨妧身上,哪里顾得上自己,连声摇头,“我没事,表婶别管我,先瞧瞧表妹。”
关氏叹道:“世子先回去上点药,我劝劝阿妧,你在这里,阿妧怕是不好意思开门。”
楚昕抿抿唇,应道:“那我晚会儿再过来。”
关氏送他出门,见他上了马,回转身,打一铜盆水端到东厢房。
杨妧已经止了泣声,坐在官帽椅上发呆。
关氏绞了条帕子递给她,嗔一声,“下手那么重,脸都肿了?”
杨妧忙问:“伤得可厉害?出血没有?”顿一顿,强自解释道:“我是气他做事不牢靠,这么大人了,不知道往哪里写封信,害得姨祖母惦记。”
关氏道:“你当你娘是傻子?”
杨妧咬着下唇不作声。
惦记着楚昕是真的,见到他的那份狂喜也是真的。
她骗不了关氏,也骗不了自己。
关氏不再说话,扯过杨妧手里的帕子,端着铜盆离开。
*
秦老夫人心疼地看着楚昕的脸,“不就是进趟宫,脸怎么伤着了?”
自打一早楚昕进了家,秦老夫人的病立刻好了,“嗖”地从床上站起来,头也不晕了,胸口也不闷了,精神抖擞得不行。
楚昕避重就轻地说:“顺道去了趟四条胡同,表妹在除尘,鸡毛掸子蹭了下。”
秦老夫人掀掀眼皮。
皇宫跟四条胡同……怎可能顺得上道?
而且,蹭一下能蹭出红印子来?
虽然心疼大孙子,嘴上却道:“该打,我看是揍得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写个信,再耽搁几天,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您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楚昕连忙跪下,手扶在秦老夫人膝头,恳求道:“祖母,我跟姑母说了想求娶表妹,姑母已经同意了。您立马请托人,明天就去求亲,好不好?”
秦老夫人故意道:“你去求,四丫头也未必同意。”
“一次不成就求两次,我总得有诚意。我仔细想过,请钱老夫人做媒最合适,表妹跟余大娘子交好,对钱老夫人很是尊敬。要不我去跟钱老夫人说一声?”
“你说能有用?”秦老夫人佯怒,“少不得我这个老婆子顶着大太阳跑一趟吧,赶紧让人备车,再耽搁可就赶上饭点了。”
楚昕“腾”地站起来,“我陪祖母去。”
“不用,看你这满身汗,回去洗把脸上了药,再把衣裳换了,好好的孩子怎么邋里邋遢的。”秦老夫人边嘟哝,边进里间换出门衣裳,心里着实高兴,楚昕会动脑子了,知道请钱老夫人。
说真的,再没有比钱老夫人更合适的媒人了。
楚昕回到观星楼,洗把脸,换了件家常穿的鸦青色道袍,想一想,又换上玉带白的衫子,从书案最底下的抽屉里找出只漆着清漆的花梨木匣子,用块蓝色棉布包着,急匆匆往外走,边走边道:“我有事出去,不用留饭。”
蕙兰和剑兰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做针线,齐齐应了声,互相对视两眼。
都快午时了,这位爷怎么赶这个时候出去?
太阳正毒,炽热的光线在地上激起层层热浪,路旁树叶都打了卷,没精打采地垂着。
街上行人少得可怜,空荡荡的。
楚昕策马赶到四条胡同,叩响大门上的兽首,对青剑道:“能不能请四姑娘出来?我有事跟她商议。”
正是饭点,刘吉庆去了饭馆帮忙,青剑亲自往二门回禀。
楚昕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等。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杨妧才出来。
她穿浅粉色素面杭绸袄子,豆绿色水波纹湘裙,头发挽个纂儿,发间簪一对小小的珠簪,耳坠也用了珍珠,小小的两粒,紧贴在白净的耳垂上。
打扮简单却清丽,看着就让人心静。
正是他梦里见过的样子。
楚昕的心“怦怦”跳得急,乱无章法。
他深吸口气,指着东墙边的大槐树,“树荫下凉快,到那儿说会话吧。”
槐树已有了些年岁,繁茂的枝叶洒下好大一片浓阴,而枣红马挡住了路上行人的视线。
杨妧站定,像往常一样,亲切地笑:“表哥有事儿?”
楚昕看着她,忽而抬手指着自己脸颊,“这里疼。”
他一路赶得急,脸上沁出一层细汗,浸润着那道红印子越发地红。
杨妧暗自后悔,那一下的确打得狠,她诚挚地道歉,“对不住,刚才有些失态,很疼吗?”
楚昕不答,黑亮的眼眸盯牢她的双眼,“你担心我,对不对?我应该给你写信的,可这是皇上吩咐的差事,往山西行都司替他巡边……”
“不用告诉我,”杨妧打断他的话,“圣上的旨意,别随便跟人讲。你平安回来就好,这阵子姨祖母都急出病来了。”
“你呢?”楚昕柔声问。
杨妧低着头,眼泪瞬间溢了满眶。
那些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她是强撑着不生病,可他要是再晚回来几天,谁知道她会不会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