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妧无语。
敢情大伯母住在楚家是赚银子来了,算计得也太精明了点。
杨妧道:“银子是靠赚,而不是攒出来的……见面礼都是第一次才给,楚家交往的人就这些,以后别指望了。这都是人情,总归要还回去的,不是咱们还就是姨祖母还。”
“我可没东西还别人。”杨姮摸着腕间略带凉意的羊脂玉镯子,悻悻道。
“随便,那你继续闲着无所事事吧,”杨妧不愿多说,“我去找小婵,玩了这些时候该口渴了。”
说着与青菱拐向烟霞阁。
杨婵并不在,只有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在给芍药花浇水。
青菱上前问了话。
婆子笑答:“六姑娘捉了只很大的黄蝴蝶,出了一身汗,绿荷姑娘带着回去换衣裳了。”
杨妧莞尔浅笑。
她觉得带小婵来京都,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楚家地方大,单是花园里就有许多好玩的去处,另外还有假山、竹桥和小溪。
下人也多,先前一直是春笑照看着,这几日跟青菱、绿荷她们熟悉了,杨婵也愿意跟绿荷出来逛。
如今天气渐暖,花儿开得多了。
杨婵每天不是摘花就是扑蝶,漂亮的杏仁眼总是亮闪闪的。
杨妧沿着石子甬道慢慢溜达回霜醉居。
刚进门,便听到一阵清脆的乐曲,不是琴曲也不是箫声,却很悦耳。
杨妧急走两步绕过影壁,不由愣在当地。
杨婵坐在石榴树下的石凳上,楚昕半蹲在她面前。
因是背朝着门口,杨妧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到他的声音,“……曲子唱完,就转这个把手,往上拧十下再松开,匣子又就唱歌了。六姑娘试一试?”
杨婵不试。
楚昕把八音匣子放到她手里,自己转动把手,欢快的音乐声再度响起来。
楚昕轻笑:“你看,我没说错吧?”
声音细致又温柔。
这副情景何其熟悉!
杨妧只觉得胸口阵阵酸涩,一股热流从心底直冲向眼窝,她慢慢抬起手,捂在脸上。
杨婵瞧见她,跳下石凳,欢快地跑来扯她的裙摆。
杨妧张臂抱起她,脸埋在她衣衫里,深吸口气,用力将泪水逼了回去。
楚昕居高临下地站着,下巴微扬,“祖母说把这个八音匣子给六姑娘玩,秦二公子明天一早动身……你若是还有家信要带,就赶紧写,我打发人送过去。”
杨妧抱着杨婵不便行礼,只微微弯了腰,哑声道:“多谢表哥。”
昨天在瑞萱堂,她就想顺便给关氏写封信,可看到楚昕脸上明显的不耐烦,她识趣地没提。
没想到,楚昕会主动提出来。
驿站虽然也能寄信,但时间不定,短则三五日,长的时候半个月也有,不如让秦二公子捎过去。
他快马加鞭,最多五六日肯定能到。
杨妧松开杨婵,轻声道:“姐给娘写信,你先在这里玩。”
杨婵抬手抚向她眼角,拂去一滴清泪。
进了屋,隔着窗棂看到楚昕复将杨婵抱到石凳上,半蹲着转动八音匣子的把手。
杨妧微阖双目,泪水喷涌而出,瞬间淌了满脸……
她有机缘能够重生在世,可她的宁姐儿再也回不来了!
*
前世陆知海与杨婳两人之间的丑事终于败露,堂姐夫陈彦明一纸休书扔在杨婳脸上让她归家。
大伯母赵氏几番恳求未能说服陈彦明,气急败坏地找到陆府,指着杨妧的脑门骂她为了讨好陆知海不惜算计自家亲人,又下令让她接杨婳进府作为平妻。
赵氏前脚刚走,后脚陆知萍从婆家赶回来,骂杨妧故意引个祸害败坏陆家名声,坚决不许杨婳进门。
杨妧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两头不是人。
始作俑者陆知海却连个屁都不放,婆婆也不曾有半句宽慰之语。
杨妧心灰意冷,带着宁姐儿到戒台寺听经。
戒台寺位于京西门头沟,与潭拓寺相距不远,从京都坐马车过去要一个多时辰。
杨妧夜里不能成眠,早晨又起得早,在戒台寺用过午饭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刚阖上眼,听到乳娘说大小姐不见了。
杨妧骤然惊醒,连头发都顾不得梳,急匆匆往外走。
一路寻到后山,隔着老远,就瞧见宁姐儿手里攥一大把狗尾巴草坐在大石上,楚昕半蹲在采薇面前,正跟她说着什么。
他穿象牙白细棉布道袍,头戴黄竹木发簪,午后阳光照射下来,仿似给他笼了层金色的薄纱,将周遭万物都隔绝在外面。
含光手持长剑仿若雕塑,静默地守护在旁边。
及至走近,杨妧听到了宁姐儿稚气的声音,“小兔子喜欢吃狗尾巴草,你养过兔子吗?”
“没养过。”
“我家里养过,过年时候,田庄的赵大叔送给我一对白兔子和一对黑兔子,你知道它们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吗?”
“不知道。”
宁姐儿得意地回答:“白兔子眼睛是红的,黑兔子眼睛是黑的。”
楚昕轻笑,“是吗,竟然是这样,我还以为兔子都长着红眼睛。”
寂静的山林里,清风徐徐,宁姐儿清脆的声音仿佛叽叽喳喳的小麻雀,细碎而轻快。
杨妧下意识地止住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