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书瞧见两人的茶不冒热气?儿了,笑脸冲着杜有涯,挥手令小丫头去换。
柳绩便道,“招待外人都是应酬,自家亲戚才?是正经事。才?大伯父说已在京里住下了?”
“就?在崇义坊,离得?近。”
柳绩呀了声,讶然道,“大伯父才?进京就?置办得?起崇义坊的宅子?果然还是地方官有油水。”
崇义坊比开化坊更靠近兴庆宫,因此地价更贵。
不止柳绩,墨书也暗暗称奇,可?是这?样直白的讲出来却有失教养。
果然杜有涯怔了怔,望向墨书,见她?笑而不语,便客气?道,“我的宅院十?分浅窄,不比府上阔绰辉煌。”
“那?是,这?宅院乃是……”
柳绩轻慢地应了一句,还没说完就?被墨书打断了。
“娘子说京官要维护脸面,硬着头皮也要充胖子,大郎官自然明白其中难处。”
“哈哈,弟妹果然调教的好丫头!”
杜有涯抚掌大笑,瞥见柳绩低头讷讷不语,很不大方,便有些不喜,恰杜有邻走了来,后头还跟着几个珠环翠绕的女眷,没进门就?嚷。
“大哥!”
众人忙都站起来,杜有邻不管不顾抱住杜有涯的肩膀涕泪横流,不住口责怪。
“大哥!上回我叮嘱半天,全白费了吗?你瞧瞧,这?都快两年了!”
仆固娘子万没想到小叔子杜有邻是这?么?个情绪外露,见风就?是雨的性子,惊讶地张大了嘴,便听耳畔有人盈盈呼唤。
“大伯娘安好。”
仆固娘子忙回头瞧,果见一个纱罗裹着的美人,分明就?是上回见过,那?位在忠王府执掌家业的贵妾杜若。
杜若臂膀上搀扶着大腹便便的杜蘅,后头站着个美貌的中年妇人。
仆固娘子知道这?便是韦氏了,忙仿唐人礼节下拜,韦氏也与她?对拜,然后杜蘅、杜若再对长辈下拜。
杜有邻拉住杜有涯不撒手,抹着眼角看四个妇人团团行礼,抱怨道,“大哥的儿子女儿呢?为何今日不带了来?还要我再等下一遭,等后年吗?”
韦氏横了他一眼。
“大嫂子跟前,郎君胡言乱语些什么??”
杜有邻忙向仆固娘子作揖。
“大嫂子在风沙地里吃苦了,往后若能常驻京中,我替大哥照看侄儿侄女。”
仆固娘子这?才?明白杜有涯为何去国离京十?余年,仍然对弟弟念念不忘。
确实,如此真挚的兄弟情谊,即便是在回纥部落中也不常见,更何况唐人多?奸诈狡黠。
她?一手牵住韦氏的手,眼望着杜有邻殷切对答。
“自那?回见面,郎君长久挂念二郎与夫人,早也念晚也念,念得?我耳根子起茧。恰好婉华嫁到京中,她?夫君偏又派回西北,独留她?一个人在京孤苦难当,所以郎君索性辞了军中职务,举家搬来长安。从今往后,二郎不用再担忧郎君了。”
杜有邻与韦氏闻言大喜,杜蘅也高?兴,走到柳绩身边,拉着他推向杜有涯。
“大伯父军功上出身,还请往后多?指点阿蘅的夫君。”
杜有涯人情练达,方才?已瞧出柳绩在杜家过得?不甚自在,遂拍拍他肩膀。
“也好,你阿耶弯不得?弓,射不得?马,我要寻乐子,全靠侄女婿带路。”
柳绩目光闪过一丝希冀的光亮。
杜蘅已道,“往后两家常来常往,咱们也不愁人丁稀疏了。”
“稀疏什么??你肚子里这?个不是人?”杜有涯哈哈大笑,打趣儿。
“方才?我瞧,跟前站的,外头站的,面生的丫鬟仆妇足有十?来个人。啧啧,二弟如今这?个官威啊,搁在朔方,节度使才?用许多?使唤人,威风八面!”
杜有邻亦是感怀。
“比前番大哥来时确是强出许多?,不过阿蘅说的是,咱们家人口还是少。你瞧杨家、韦家赫赫扬扬,靠的什么??想与世族宗亲联姻,先?得?有那?么?些人口。如今若儿和思晦难得?回来,家里独阿蘅两口子支撑,也是艰难,刚好大哥来了,却是给咱们家撑腰!”
“想当年……”
眼见杜有邻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韦氏不耐烦听,款款向杜有涯致歉。
“郎君这?个唠叨脾气?,只有大伯担待!”
复与杜蘅道,“咱们先?把明日的事安顿了再过来。”
原来今年乃是杜有邻调任太仆寺头一遭过年。
太仆寺乃九寺之一,主管马政及帝王舆马,大事小情数不胜数。
大事者,掌管各州府国有牧马场六十?余所,繁衍名种,训练战马、驿马、仪仗用马、耕种用马及杂役用马,实乃国家经济之根本,一年到头,几无空闲。
小情者,凡仪仗陈列,帝王、后妃、亲王、公?主及各级掌管出行用车,皆由太仆寺供应,其中涉及人情往来不可?细说。譬如李玙送给杜若那?匹梨蕊,便是经杜有邻之手截留。
前年李玙安排杜有邻进太仆寺时,为低调考虑,只给了个从七品主簿,然而每半年考评,回回都是特优,年下升至四品少卿,已与司农寺少卿杨慎怡并肩。大朝会时两人同排,都能听清韦坚的絮絮叨叨,和李林甫清脆和缓的声调。
他涨势凌厉,同僚们待他一团和气?,团年宴更要大办特办,不仅宴请太仆寺上下,更要宴请从前东宫旧人,才?是花团锦簇一副好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