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无语。
叫内眷防备成这样,难道?是好话?这话要是哪个儿子敢提,又该掉脑袋了?。可?见有些?话, 旁人断断说不得,独惠妃说得。
李隆基拿着画册横挑鼻子竖挑眼。
“鼻头尖了?些?,肤色白了?些?,也算有八分像吧。成,就叫她来,过几日还有最后一场雪,去骊山住两日。”
高力士悄悄松了?一口气,抬起下巴给外头候着的五儿递眼色。
五儿立刻心领神会的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铃铛提着明角灯跑出龙池殿后门。
从天际俯瞰,长街犹如笔直的河道?,道?旁成对摆放的油脂大灯犹如成串明珠。
铃铛手里那?盏脆弱的灯火摇摇晃晃,顺着枕香亭、五龙坛、大同殿,一路微光闪闪,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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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汤泉宫。
红绡帐子里绣被尚温,李隆基已经起来梳洗了?。
杨玉起身拢紧衣裳,倚着枕头看?他。
圣人年逾五旬,却丝毫不见老态,身材健硕举止有力,鬓角还是毛茸茸的,唇下胡须又茂盛又粗硬,举手投足带着长安高门少见的粗糙洒脱,不似皇帝倒似游侠儿。
宫女端热水进来,他嬉笑着往榻上一指。
“没规矩,先伺候女郎。”
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杨玉羞涩地侧脸避开他目光,李隆基何等阅历,洒然一笑,索性抬脚走了?出去。
杨玉边扣纽子边起身到梳妆台前坐下,抬手取手巾打湿了?抹脸。
“外头贵人嘱咐奴婢,娘子或是要叫七宝进来?”
“很是,叫他来。”
那?宫人屈膝行了?礼,转眼便换了?个人进来。
杨玉从镜中挑眼,来的却并不是七宝。
她也不意外,慢腾腾往脸上敷了?薄薄一层脂粉,细嫩的肌肤有了?装饰,越发显得润泽丰美?。
“中贵人不会梳头吧?稍等等,妾胡乱摆弄一个,半盏茶功夫就成。”
牛贵儿笑而不语,接过玉梳,轻车熟路替她解开揉散纠缠的发丝。
浓云垂下来搭在?肩上,顺着这角度看?下去,她袒露的平直肩胛骨上有一小片通红的印记。
纵然是杨玉,在?镜中与陌生人共见欢爱痕迹,也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牛贵儿比她坦然,随手取了?块宝蓝色披帛搭在?肩上,继续小心翼翼的把头发捞出来。
“恭喜娘子。”
杨玉听了?不喜反自嘲。
“喜从何来?莫非换了?旁人,为?这一点子还要喜滋滋的打赏中贵人么?”
“娘子??笑话旁人。这小半年,什么样的美?人儿没送进来过,??说圣人昨儿留了?整晚,便是偶然兴起在?谁身上捏一把子,身边伺候的人都能?得封赏。”
杨玉嗤笑,“那?是她们技不如人。”
牛贵儿品度她不屑的神色,徐徐进言。
“娘子不知道?,一年到头,除了?娘娘生前,这宫里并洛阳上阳宫,偶然也有一两个人能?承宠。娘娘醋劲儿虽大,都是冲着王洛卿和圣人去,不爱为?难旁人。但凡确实服侍过圣人的,赏银子,提个衔儿,都是定规,过后只要圣人能?记得一句半句,搁在?嫔位上都是有的。”
杨玉听了?冷笑,拿眼溜他,看?他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
“……当然了?,娘子原就有正妃之?位,舍了?那?头来就这头,看?不上区区嫔位。”
“那?个冠子丢了?,妾倒没什么,只可?惜贵上做了?好大的指望。也罢,还请贵上费心,送妾回蜀地去。京里水深,妾趟累了?。”
静默片刻,牛贵儿手上没停,直接问。
“娘子生气了??”
“妾能?生什么气?中贵人说的是,天恩难测,换旁人,能?这么着只怕就喜极而泣了?。可?是妾嘛,瞧得出男人家的花花肠子往哪边儿扭。圣人心思没在?妾身上,熬忍下去也不过就是这样儿。天家银子不是白来的,妾何必非在?这儿混口吃喝?”
牛贵儿知道?她心里不舒服。
真柔情蜜意,没有穿上衣裳就走的。
他抬手挽起发髻,把金簪插进攥儿里,一只小小的凤凰衔着一串珍珠蹲在?上头,红宝石的眼珠子,四面望望,顾盼生辉。
“娘子小小年纪就入了?那?个行当,看?惯虚情假意,以为?天底下没有真心,??的指望不上,只有钱财势力才是真的。其实照奴婢想,倘若声色艺平平呢,求个自保也就罢了?。但如娘子这般绝色,这般口齿心胸,白来富贵丛里走一遭,吃过玩过就退步抽身,却是可?惜。”
这话勾起杨玉的好奇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初应承进京,本就是打着一举成名天下知的主意,可?是真坐稳了?王妃的位置,日日与阿瑁虚与委蛇,她又觉得厌烦透了?。
“未请教?中贵人从前在?哪个宫房伺候?”
牛贵儿瞥她一眼,“奴婢是飞仙殿的掌事太监。”
“嗯?”
杨玉感慨,“贵上果然手眼通天,比阿瑁心思细,那?个位置就该是他的。”
“京中歌谣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那?是寻常女郎难。譬如娘子,从小到大,一路多少真心撵着捧着,硬要塞给娘子,只怕娘子嫌沉,不肯接,手里装满了?,拿不下。再说,眼界浅窄的年轻儿郎,真心值得多少分量?倒是见惯风月之?人,若还能?交出一颗真心,才见得娘子手段高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