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小姐流落在外,嫁作商人妇,这已经够传奇,谈璓怎么想的到,她不是千金小姐,她是宫里的金枝玉叶,是先帝的嫡长女!
一时间震惊无语,又想别人认不出她,闵恪怎么会分不清自己的未婚妻和姑母?这厮一定早就知道,故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误导,他们姑侄串通好了做戏,让他在假象中走不出来。
燕燕觑着他的脸色,似懊恼还惊疑,真个风云变幻,捉摸不定,小心翼翼道:“如星,你生气了么?”
谈璓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戏耍,本该气恼,可是这一切始于自己的误会,她将错就错是为了做自己的妻,怎么气恼?
他摇了摇头,心情复杂地问道:“瞒了这么久,为何今日来告诉我?”
她的身份非比寻常,多有顾忌,他理解,若是平时坦诚相告,他高兴还来不及,可是眼下两军对垒,这真相来得太是时候。
他隐约听见脚下的冰面不断开裂,燕燕握住他的手,眼中幽芒闪动,道:“我母后被他逼死,我弟弟在我眼前被他杀害,沈家被他下令满门抄斩,此仇不报,我于心难安。”
这份恨意她忍了一十四载,对闵恪都不曾说过,此时吐露,声音哽塞,眼圈泛红。
谈璓看着她,这天底下最尊贵又最可怜的女子,心中揪痛,情不自禁反握住她的手,道:“你早就知道襄王会谋反,对不对?”
燕燕从他的动作中汲取到勇气,道:“是我叫他这么做的,我还给了他一百八十万两银子和五万两黄金。”
谈璓苦笑道:“长公主好大的手笔。”
血海深仇,任谁都于心难安,他不怪她,只心惊她好胆量,好算计。这么大的事,半年来瞒得滴水不漏,甚至那日云雨间问话,她也不露分毫。直等到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时机成熟,方来坦白。
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真不愧是姑侄,行事作风如出一辙。
思量间,谈璓掌心都是冷汗,松开她的手,拿起旁边的火钳拨了拨碳炉里的碳,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燕燕道:“派人把老夫人接出来,归顺襄王。只有襄王继位,我们才能安稳度日,永不分离。”
谈璓知道她说的没错,只有闵恪继位,才能恢复她的身份,再不必提心吊胆。
他身为丈夫,理该帮她报仇,护她周全。可他不仅是她的丈夫,还是臣子,是天子门生。他不能辜负天子的信任,做一个叛徒,亦不能置妻子的苦难于不顾,做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燕燕,容我想一想好么?”
燕燕知道他的为人,要他归顺比要他的命还难,见他没有回绝已是惊喜,点了点头,挽住他的手臂,道:“如星,只要你答应我这一次,往后我都听你的。”
谈璓转过脸来,笑道:“我怎么敢叫长公主听我的?”
燕燕在他唇上轻轻一吻,眼波将流,道:“我不稀罕做什么长公主,我只想做你的夫人。”
谈璓目光爱怜,伸手抚过她细细的眉梢,道:“天不早了,你一路赶过来想必也累了,睡罢。”
即便这是一场精心的算计,他也相信她的情意,为着这份情意,他甘愿坠入冰河。
两人宽衣就寝,燕燕紧紧抱着他,生怕他会跑了似的。谈璓借着月色看她的脸,睡着的时候很有几分纯真,总叫人舍不得。
次日一早,谈璓带人出去探路,叮嘱她不要出行辕。早上和中午送来的都是粗茶淡饭,大将军如此,底下的军士自然更不好过。朝廷腐败,又接二连三地打仗,就是山东,河南,山西三省也挤不出多少军饷。
燕燕在行辕住了两日,时不时地听见不远处有炮火声,心惊胆战。
这日暮雪纷纷,谈璓在路上遇上一队敌军,回来时把身上的血擦干净了才进屋。
屋里炭火不足,冻得燕燕裹着斗篷坐在榻上,把两只手拢在嘴边直哈气,见他回来了,上下打量一番,露出几分安心的神色。
谈璓走上前,亲了亲她的脸,歉然道:“让你在这里受委屈了。”
燕燕摇头,握住他冰冷的手,道:“每日能看见你,便很好了。”
他何尝不想与她长相厮守呢?说好一起去成都看花沽酒,隐居终老,只怕是不能够了。
谈璓面色一黯,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坛酒,道:“路上打了两只兔子,给你解解馋。”
小火炉里温着酒,侍卫将烤好的兔肉端上来,油滋滋的,香气四溢。
酒是烈酒,吃了一会儿,身上暖和起来,燕燕面泛霞色,一手支着头看他,忽把两瓣朱唇凑近,在他脸上留下一个油印,轻声问道:“如星,你想好了么?”
谈璓点点头,道:“今晚我便归顺襄王。”
燕燕闻言,如同天籁,眸子闪闪,欣喜万分,道:“真的么?”
谈璓笑道:“我几时骗过你?”
一直都是你在骗我,燕燕听出这未尽之言,神色愧疚,道:“如星,对不起。”
长公主头一回向他道歉,谈璓摸了摸她梳成男子样的发髻,道:“你我之间,有什么对不起的。”
又吃了几杯,燕燕靠在他怀里,手指刮着他身上的铁甲,撅起嘴,带着酒意道:“等飞卿做了皇帝,我再也不让你出来打仗,每天老老实实陪我。女人的青春就这几年,你好好看看我,往后便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