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伤痕,和失去师父的苦楚比起来,千分之一都不及。
三琯眸光黯淡,昉怡却懵懵懂懂,似是半点不明白,只是轻轻掀开自己的裙角,露出膝盖上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伤疤,满怀希望地问道:
“姐姐,你说你 可以去掉自己的伤疤,那我的这块疤呢?你可会?”
三琯低头一看,轻轻笑了。
她提笔写下药方,落笔毫不犹豫,十分胸有成竹的样子。
昉怡十分高兴:“若这疤能去掉,我就再不必担心被以后的夫君嫌弃了!”
三琯皱眉:“就算去不掉疤,你也还是你啊,为什么会因为一块疤就嫌弃?”
昉怡瞪大眼:“夫为妻纲,做妻子的,就算皮肤粗糙了些,都是对夫君的大不敬,更何况身上有块碍眼的疤呢?”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觉得对方的说法十分不可理喻。
昉怡:“我阿娘去世早,爹爹最怕别人说我是没有娘教导的孩子,出嫁了被夫家嫌弃,事事都以规矩为重。”
三琯也没有父母,被师父一手带大,此时皱眉道:“若是嫌弃你,为何要娶你?若是娶了你仍嫌弃你,便是他们的不对,该让他们赔礼道歉才是。”
“赔礼道歉?”昉怡瞪大眼睛,“夫家怎会对媳妇低头?”
三琯:“那便与他们合离,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江湖之大,天高地远,何必受这窝囊气?”
昉怡惊呼:“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出过四季山庄。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山有多高,水有多深,她从来都不知道。
可正因为无知,她并不知晓自己错过了什么,因而一直保持着简单快乐。
“若有偶然进入地热湖的人,都会被爹爹留下来。怕走漏了四季山庄的风声。”昉怡欢喜道,“你和云哥哥既然来了,我便多了两个玩伴。到时候我们三个日日在一处,你可定要将江湖上的故事讲给我听呐。”
三琯心中如惊涛骇浪,脸上却平静无比。
偶然进入地热湖的人,会被四季山庄的杨庄主留下来。
怕放走了人后,会走漏了四季山庄的风声。
这才是江湖上从未有过四季山庄的传闻、这才是程云行走江湖十年,却从未听过四季山庄的原因。
因为四季山庄,只进不出。
烟花突然升空绽放。
夜空亮如白昼,照得山庄内的庄丁牧民面色惨白,宛如行尸走肉的浮尸。
三琯悚然心惊。
第63章 踏破铁鞋 谁家的采花盗,竟如此猖狂……
四季山庄规矩严苛, 程云和三琯非但未能住在一间房中,三琯甚至觉得在她与程云结婚之前,杨庄主恐怕都不会让她见这个“外男”。
三琯与昉怡同住西厢, 杨庄主极宠女儿, 大大小小侍女十余名, 将厢房内外看得密不透风。
别说外男, 哪怕一只蚊子也分不进去。
可再多人也拦不住某个人。
三更鼓响,三琯悄悄睁开眼睛走到窗边。圆月明亮星空璀璨, 她静静等着,很快便等到了小石子敲击窗棱的声音。
三琯推开窗, 眼睛比星星还亮, 扑哧笑了:“谁家的采花盗, 竟如此猖狂?”
程云扒在窗外,也冲她浅浅笑:“谁家西厢的小娘子, 这般不规矩。”
三琯咯咯笑, 轻身 一跃,跳到了程云后背上。
他侧脸,说:“抓紧了。”
而后如蝠翼般张开手臂, 眨眼间隐匿在浓黑的夜色中。
“四季山庄虽名为山庄, 但房屋布局更似山寨。寨墙依山而建,南北各有一门。北门唤同德, 门外是阴山,连绵起伏不见尽头。南门唤重矩,门外便是你我来时的黑石滩,直通石羊河下的地热湖。”
他们站在山庄至高的屋脊上,静静看着远处的围墙。虽是深秋,山庄中依旧郁郁葱葱, 甚至时而传来蝉鸣,不愧为“四季山庄”之名。
程云指了指寨墙上的几处角楼,轻声说:“角楼里都有庄丁盯梢,弓箭石炮齐备。大约是防止外人攻打山庄。”
三琯摇摇头:“恐怕除了防止外人攻打山庄之外,更是防止庄内之人出逃。”
“昉怡天真烂漫,与我聊天时透露出山庄百年来从未有人离开过。杨庄主为避免四季山庄的消息走漏,严防死守,决不许人离开山庄。”
“几座角楼都可望见黑石滩。黑石滩上一棵树都没有,连逃跑都没有遮蔽。若是今夜你我从黑石滩处离开,恐怕必会被角楼上盯梢的人察觉。”
程云点头:“…你我在地热湖里的时候,他们就察觉了。否则昉怡怎会因为好奇而躲在黑石滩上看我们?”
黑石滩这条路既不能走,若要离开四季山庄,只剩下翻阴山一条路。
只是在离开四季山庄之前,他们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次日清晨,三琯早早起床,陪着昉怡在西厢小院中做了一整日女红。
庭院里草木葳蕤鲜花着锦,三琯兴致勃勃看了一圈:“夏日鸢尾冬日连翘,小小一个院子,四季鲜花竟然都有?真真不愧是四季山庄。”
她话锋一转:“…只是都比不过昨夜烟花璀璨,令人震撼。”
昉怡兴奋不已,连忙命人去取烟花来:“姐姐不知道罢?这烟花都是我爹亲手制成,又因烟花易燃,聚集太多易爆燃,所以阿爹每次只做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