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琯微笑,抬眼望着一朵牡丹样的烟花炸开。
“那你会吗?”她眨眨眼,小声凑到昉怡耳边,“我帮你治伤疤,你教我制烟花,很公平的,怎样?”
她的声音轻得仿佛散在风里,充满诱惑的意味。
三琯等待着昉怡的回答,她在赌。
赌越是压抑、越是重规矩的环境里,越是容易养出生性叛逆的孩子。
否则黑石滩上,昉怡为何会偷偷溜去?
三琯小时候,老皇帝也曾提过送来教养嬷嬷,好生教导她。小三琯吓得连饭都吃不下,冲去承乾殿里求李承衍。
“十一十一,你阿爹吃错药了吗?怎的突然兴起,要嬷嬷来教导我?”
李承衍缓缓放下笔,脸色平静:“你总在宫中来来往往,当然要学些宫中的规矩。”
三琯吓得一哆嗦:“那我不来宫里了罢。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十一,咱们有缘再会…”
李承衍的脸色这才难看起来: “…哪有这般任性的?若是以后长住宫中,譬如,譬如…”
譬如母仪天下?
他话还没说出口,三琯脸色惨白,哀嚎一声:“我不要当你爹的妃子,我不要给你当二娘!”
就风一般跑了出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在承乾殿风中凌乱。
三琯一路跑回师父身边,扑进了师父怀里。
师父躺在桑树下,轻轻摸着她柔顺的头发:“放心,我已经将嬷嬷打发回去了。”
“说什么教规矩,不过是压抑孩子的天性。殊不知压迫越大,反抗越大,拿着小鞭条打你的掌心,就能让你青春期时心服口服不成?”
“老子是养女儿,又不是奴隶!”
“你记得,小三琯儿,越是看起来乖顺的孩子,心底越是有反骨的那一面。”
转瞬间十年已过,故人皆已不在身边。
小侍女哀哀请求:“小姐勿要淘气”,却被昉怡扬起下巴打断,牵着三琯的手,溜进杨庄主制烟花的后院中。
进门便是数个草编的簸箕,黄水晶、红玛瑙、孔雀石琳琅满目。昉怡兴高采烈地介绍:“将这些矿石磨成细粉,加入花仗内,烟花炸开的时候才会五彩缤纷。”
即便是宫中都算得上珍品的琳琅宝石就这样随便摆在簸箕中,甚至被暴殄天物磨成石粉做成烟花。
四季山庄,到底是富可敌国,还是矿藏格外丰富》
三琯压下疑惑,目光落在角落里的木匣。相比炫目宝石,匣子里的东西显得十分不起眼——黝黑的碳粉和硫石各摆一匣,作引线的硝石零落散在最底。
昉怡咋咋呼呼道:“可要小心,调配火药若不小心,阿爹说,能把我们整座山庄通通都炸掉。”
三琯心中波澜起伏。这硝石色泽澄黄,颗粒看似粗大,入手时却细腻无比,比四皇子从扶桑处得来的火药有过之而不及!
以往火铳威力虽猛,却多受火药制约,射程和准头都有限。程云得了扶桑火药如获至宝,费尽心思与三琯寻找阴山十方宝藏,不就是为了寻找更佳的硫硝矿吗?
她趁昉怡不注意,将那硝石私藏在袖中,状似不经意问:“...若是宝石矿藏用完了,四季山庄交通不便,你们还得渡过石羊河不成?”
昉怡哈哈大笑,一拍手掌:“姐姐这就不知道了吧?四季山庄背靠阴山,阴山便是这世间最大的宝库,玛瑙水银琉璃碧玺,只要你想要,什么便都有!”
“只是…”她正欲笑嘻嘻继续说,却被旁边伺候的小侍女严肃地打断。
“姑娘!”小侍女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厉。
昉怡立即乖乖低下头,一个字也不说,只是微微冲三琯吐了下舌头。
另外一边,程云一连三日与杨庄主对酌,被奉若上宾。
杨庄主旁敲侧击打听三琯与程云之间的关系。
程云斟酌半晌,又怕说得重了些,三琯会被讲究女德的杨庄主拉去沉塘,便只好道:“...指腹为婚的小师妹,明年完婚。 ”
杨庄主呵呵笑:“既是明年,便是尚未完婚。程少侠既是未婚,我家小女昉怡云英未嫁,我今日斗胆,给你二人做一次媒如何?”
程云猛地抬头,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庄主抚髯微笑:“...我女昉怡,既已在黑石滩上见过程少侠赤/身/裸/体,为她清白着想,你二人完婚岂不妙哉?”
“否则…”杨庄主不怀好意的视线渐渐飘向程云的下/身,“便只有请程少侠留在我四季山庄中,当个小倌人了。”
四周庄丁面色如铁,手持木棍侍立两边。
程云眼角余光扫过一圈,将杯中酒徐徐咽下,镇定自若站起身,从善如流喊一声:“岳父大人。”
而千里之外的齐王大营中,也有一个人身着红衣,手中端酒一口饮下,徐徐喊出:“岳父大人。”
李承衍面白如玉,神情淡淡,一袭嫁衣的王家姑娘一脸娇羞地靠在他身旁。
第64章 春夏秋冬 郑三琯可以死在我李承衍手中……
月凉如水, 红烛滴泪。
王家姑娘独自一人坐在红色幔帐下。
齐王李承衍却早换过衣衫,在营帐中背手而立。
他面前跪着一个人。
荀远脸颊凹陷面色憔悴,声音沙哑道:“...十余渔民在石羊河中打捞整整两日, 只找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