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约没说话,无知无识地合上双眼。
他这二十年是怎么过的?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址和联系方式?
他为什么在这个时点寄给她这样一份礼物?
他......为什么会出车祸?
以及......为什么出车祸的时候,手机的界面,显示的是给自己的购买记录?
问题越来越多,谨以约想要探究的真相也越来越扑朔迷离,但她没有超能力,拨不开眼前这片迷雾。
她能做的,只有盯着手机屏幕,盼望着它能够再次响起。
沉默的这些时分,每一份焦灼和恐慌,仿佛都被寂静的夜色无限抻长。
谨以约枕在黎星肩上,抬眸望着窗外。
遥遥天际间,浓墨色天空连成一片,唯独东南方,一抹姹紫嫣红叫嚣着,杀出黑夜重围。
那是Z市某知名企业举办的新年烟火晚会。
只消几秒,漆黑夜幕变身璀璨夜景,其盛况之大,云集响应。
谨以约眨了眨眼,想起黎星刚才问她的那个问题:“张之年是谁?”
如果她现在再问,谨以约会说:“是一簇烟火。”
——虽然只在我的生活里出现了一瞬,却亮堂了我的整个人生。
烟火愈燃愈烈,越来越多的人跑到窗边,欣赏着这番盛景,欢呼声与喝彩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阿星。”
纵然盛况空前,黎星还是从人声鼎沸里,捕捉到了谨以约的这一声轻唤。
“嗯?”黎星应着她,“怎么了?”
谨以约从她怀里坐起来,目光流连了一眼窗外,随即又收回。
“大家总是用烟火来形容美好却稍纵即逝的事物,”她声音轻柔如絮,“我觉得不对。”
黎星悉心听着,还没来得及接话,只见谨以约又兀自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场:“不是这样的。”
说这话时,她背对着玻璃窗,璀璨烟火在她身后盛放,仿佛置身于一片花海。
但她泠泠如霜的目光,又让这幅画面,显得有些冷热不均。
黎星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但她没有办法立刻读懂她的弦外之音,她总觉得那个音符里,会藏着一段讳莫如深的往事。
因此,她没去辩驳那句话,而是顺着她的话语往下问:“那是哪样的?”
谨以约空咽了一下喉咙,一时语塞。
长长久久的沉默蔓延开来。
直到一声剧烈的声响从远方传来,谨以约才被迫拽回了些思绪。
那是这场烟火晚会的压轴项目,爆竹一击升空,映得整座城,都灿若白昼。
她于满城繁华里,看着那个毫无动静的手机,一个想法击中脑海。下一秒,她噌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语气笃定道:“这电话,我不等了。”她抬手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要去暮城。”
“暮城离这儿上千公里,现在都九点多了,高铁都快要停了,”黎星拽住她,冷静地给她分析着实际情况,“且不说有没有午夜航班,即使有,你要坐飞机去吗?”
谨以约只犹豫了一瞬:“嗯,坐飞机去。”
“现在特殊时期,坐飞机前都得做核酸检测,航班量也不如之前多,”黎星掏出手机为她查着航班,“况且,你看,没班次了。”
谨以约看着手机屏幕,无奈只能认命。
她拿起手机,再次尝试回拨给那个号码,这次,那边终于不再是忙音。
应该是记得这个号码,所以对方也没再询问她的身份,直入主题道:“我是罗钊。”
谨以约双手紧紧攥住手机,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意:“你好,我是谨以约,刚才很抱歉......”
“很抱歉......”
两个“很抱歉”同时响起。
一个来自手机这端,一个来自手机那端。
两个“很抱歉”交叠在一起,谨以约有一瞬间的怔愣。
——误会的人是她,他抱歉什么?
“很抱歉的通知您,北京时间二十点三十四分——”罗钊声色放低,“张之年,因抢救无效,不幸身亡。”
一场烟火都没有放完,电话那头的称谓,就从“伤者张之年”变成了“死者张之年”。
一字之差,阴阳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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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谨以约从回忆里拉回来的,是来自陌生人的一句问话:“小姐,请问需要帮助吗?”
闻言,谨以约抬起头,看到穿着制服的乘务员,不解她为什么要站在自己身边,还一脸关切的眼神。
不过,她现在没心思去细究背后的原因,只好客气地回:“不需要,谢谢。”
说话时,她眉眼低敛,窗外一缕阳光,不偏不倚地投射在她脸颊的一滴晶莹。
谨以约这才发觉,自己哭了。
乘务员站在这里的原因昭然若揭。
她若无其事地拭去眼泪:“可能是风迷眼睛了,我真的没事,谢谢您。”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及时找我。”
谨以约朝她颔首,言辞真挚:“好,辛苦您。”
看着乘务员渐行渐远的身影,谨以约才后知后觉地想到——
她现在在高铁上,哪来的风。
但是这一刻,谨以约十分感谢她的没有拆穿。
她怀揣着如履薄冰的心情,一路南下。
暮城位于我国东南部,是一座临海的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