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山长同他老师的性子不同。
此时他得了杨山长多番赞誉,若是再过分自谦推拒,怕是要得罪这位耿直的老先生。
果然,杨山长先前也只是调笑一句,并非心生不悦。
“此事说来,还是你老师做的好事。”
穆空青听到这话,也不禁好奇了起来。
他来到永嘉书院的这一年里,也没少同家里以及他老师通信,可信上所书都是些寻常事,关于江南文会,那是半个字都未提过,怎么会同他老师有干系呢?
而后就听杨山长道:“我将你纳新考校时所作的文章给你老师看过,他回了我一本……”
说到这儿,杨山长顿了顿,似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一般,迟疑道:“一本,你的诗集。”
腾地一下,穆空青脸色爆红。
诗集……
还能有什么诗集!
先前穆空青同周秀才贫嘴,将自己记录下来的那些“灵感”全部寄了回去。
后来周秀才回信时提了一句:“你此刻不要脸皮拿这些东西来气我,也不怕明日它们便在博闻书肆中售卖。”
然后……然后穆空青回了什么?
穆空青同他老师说话早就没了顾忌,拿到信后当场就在书肆中铺好纸笔,唰唰回道:“若是要售卖,定要将弟子的大名写在书页正中,再由子弟亲笔题序,赞颂老师教导之恩,也多谢老师助弟子扬名。”
而他老师给他的下一封回信上只有三个大字:你说的。
原本穆空青收到回信后还紧张了一阵子,一到旬休便迫不及待地去书肆中打听消息,看他老师是不是真的把他那本颇不正经的“诗集”给印了出来。
连着几个月都无事发生,穆空青这才安下心来。
却没想到,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杨山长看着穆空青道:“我观那其中的诗文皆是别具一格,甚是风趣,又恰逢书院中擅长杂文一道的学子入仕,此次文会不便下场,这才欲要见你一面。”
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瞧着竟是同周秀才如出一辙。
穆空青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时嘴硬,竟带出了这个结果。
他此时也不知是喜多一些,还是羞多一些。
在周秀才跟前,穆空青可以将自个儿不正经的一面统统抖落出来,那毕竟是他的老师。
可在杨山长面前,穆空青作为书院的学子,还是希望自己可以保持一个……正统文人的形象的。
虽然他几日前刚翻了墙。
还恰好被面前这位逮了个正着。
可这些加在一起,都抵不过自己写荷花十八吃和锦鲤不好吃的文章,统统都被面前这位老山长给看过了的羞耻。
仔细想来,自己写锦鲤的那篇杂文中,貌似还有过鲤鱼去腥线可食,不知锦鲤是否也有腥线之言。
这么想想,杨老先生只罚了自己一次报榜,当真是德高望重处事平和至极。
第66章 一些不同
江南文会临近, 整个书院的气氛都火热了起来。
三年一届的盛事,无人能不为之动容。
江南文会于十月十五召开,至十月十八结束。
一共三日, 每日一场。
各书院指派下场的学子在这段日子里, 皆尽居于寒山寺内。
而旁的前来观赛的学子, 则须得自行解决食宿。
穆空青与永嘉书院其他几位欲要下场的学子, 都是在十月初出发的。
永嘉书院本次与会者共九人,其间擅诗画者五人, 擅骈杂散文者四人。
这九人中,包括穆空青在内,也只有两人是未过乡试的少年秀才。
叫穆空青意外的是,张华阳居然也在与会的队伍中。
张华阳手中的折扇一转, 揽着穆空青的肩得意一笑:“你华阳兄我平日里虽活泼了些,但在这永嘉书院中,谁人不知我书画双绝?”
穆空青作为一个正在长个的少年人, 闪身避开了张华阳搭肩的动作, 调笑道:“那可能是华阳兄平日里盛名太过,这才压过了这一遭。”
看张华阳同穆空青的熟悉过程便可知, 这位绝对是个交友遍天下的人物。
而能和张华阳成为朋友的, 应当没有没受过罚的。
穆空青这话一出,当即便有学子冲他竖起了拇指:“可见贤弟真知灼见。”
张华阳听了这话,转头就去同那学子动起手来。
别说,这两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举子比划起招式来, 还当真是有模有样的。
“好了,莫要胡闹了。眼下时辰不早,我等还需得在天黑前到达驿站。”
一个气质温文的学子见这二人闹起来没完,当即出声阻拦。
那学子名叫孔怀玉, 今年二十又六,乃是上一届应天府乡试亚元,也是本次前往江南文会的学子中,年岁最长的一位。
因着资历与学问具是佼佼者,因而本次永嘉书院参加江南文会的诸人,便自觉以孔怀玉为首。
有了老大哥发话,张华阳也收敛了几分,乖乖应了声是。
见人已到齐,孔怀玉也不多耽搁,一声令下,九人翻身上马。
九人虽是文人,此刻却具是一身利落骑装。
不仅如此,这九人中佩剑者有之,佩刀者亦有之。
便是穆空青,也在马背上挂了一把弯弓并两只箭筒。
乍一看去,这一行人倒像是什么江湖侠客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