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夕阳,给他身上镀一层橙色的光,显得他特别温柔。姜思鹭望着他的脸——他太好了,好到她心里涌起一股细小的哀伤。
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和孟琮他们做这些事。
仔细想想,他所做的一切,其实是在亲手把自己的父亲……
再送进监狱啊。
她开口,轻声说:“段一柯,你要是难过的话,哪怕有一点点,也不要不和我讲。”
男人怔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低头想了想,她伸手去摸他的头发。揉了两下,他偏了下脑袋:“别当狗。”
她笑出声,他沉默了一会儿,也笑了。
“好像,”他慢慢说,“好像没什么难过。以前难过是……可能还对他有期待吧,没有期待的话,就不会难过。”
姜思鹭撑着下巴看着他,很认真地听他讲话。
“我已经承认这件事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吧,”他抬起头说,“不过还好,我觉得我已经,有足够的爱了。”
人感到被爱不是一瞬间的。
那是一个很长期的过程。
是一点一滴、日日夜夜。是他每次回家她都开着灯等他,是每个早晨睡醒她都来吻他,是每一个全身心交付的拥抱。
是他开车带她回家她在副驾睡得很安稳,是她带他去见家人时拉着他的手,是两个人在黑暗里看电影时她躺在自己腿上。
又或者她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坐在躺椅上,手托着下巴,很认真地听他说话。
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遇到一个可以认真听自己说话的人。
他遇到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幸运到那些让他愤怒和偏激的过往,都显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远处传来些动静,是曹锵把家用音响搬到了院子里。几个男人研究了一会儿线路,曹锵大声喊他俩:“过来过来,许之印要唱歌!”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姜思鹭早年算是许之印好感路人,大概知道他本身就是歌手出身,后来才转的影视——这也是他演技拉得一批的原因。
毕竟么,术业有专攻。
突然被这么多人注视,许之印也有点不好意思。拿着话筒别扭了半天,他叹了口气:“……不行,还是好久没唱了,要不你们谁先唱一首吧。”
笋仔大声嘲讽:“行不行啊!怎么演戏还演忘了老本行呢!就这么几个人你都不敢唱,怎么实现弃演从唱的梦想!”
姜思鹭:“……要不回头,给笋仔找个语文家教吧?感觉他不是乱用词,就是自己造词。”
段一柯:“我感觉他用词都挺精准的。”
他俩的话题人物笋仔又讽刺了一会儿许之印,忽然转过头,插着腰看向段一柯。
“那段哥唱啊!”他说,“我觉得段哥戏演得比你好,歌唱得也没比你差多少!对吧小姜姐!”
姜思鹭蓦然被点名,下意识去看段一柯。对方嘴角噙着笑看她,也是觉得好玩。
……她还能说啥。
“挺……挺好的,”她说,脑海里闪现出一些久远的记忆,“上次在横店……挺好的。”
曹锵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靠,你们那次没带我啊,”他语气又高兴又不满,“那就段哥唱呗!我还真没听过——是有多好听啊?吊打专业歌手?”
姜思鹭余光看见男人歪了下头,又是那个bking的样子。
“一般吧,”他说,“随便唱唱。”
她都笑出来了。
曹锵把话筒扔过来,他伸长手臂,一把接住,然后倒拎着慢慢走到音响旁。
音响连着许之印手机,有些伴奏可以用。对方拿过来给他看,他往下划了几下,目光定在一处。
“段哥,”许之印试图阻止,“这首很难吧,你的声音不太适合吧。”
他也没抬头看许之印,点开歌曲,又看了几眼歌词。
再抬头的时候,目光落到姜思鹭身上,声音很轻:“试试吧。”
他把话筒打开了。
短暂的钢琴前奏后,音响里忽然传来一声……
鲸鸣。
空灵的,古老的,来自海洋的声音。
姜思鹭一瞬间就恍惚了。
前奏很短,他拿起话筒,看着歌词,干净的声音响起来。
“我是只化身孤岛的蓝鲸/有着最巨大的身影/鱼虾在身侧穿行/也有飞鸟在背上停。”
“我路过太多太美的奇景/如同伊甸般的仙境/而大海太平太静/多少故事无人倾听。”
《化身孤岛的鲸》。
她之前就很喜欢这首歌,但是听的版本多偏柔。
但想来,这首歌……
本来就是以鲸鱼的口吻在讲述的。
她有时候在家做饭的时候会当成背景音乐放,可能是哪次他听见了,又记住了。
而歌词经由他口唱出来……
竟然是那么的契合。
“我有着太冷太清的天性/对天上的她动过情/而云朵太远太轻/辗转之后各安天命。”
“我未入过繁华之境/未听过喧嚣的声音/未见过太多生灵/未有过滚烫心情/所以也未觉大洋正中/有多么安静。”
院子里是安安静静的男声。
每个人都不说话,每个人都知道他在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