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他的话说:“庆功宴上除了老子,都他妈开心的跟狗似的。”
他去找他,说师哥,我现在是不是也跟狗似的?
师哥说,差不多吧。
顾冲笑了笑,说,行吧,其实我之前也觉得自己像狗。不过今天我听人说了一句话,我突然没那么难受了——没出息的人是那些传闲话的人,老子可是又有天赋又努力,活该再过几年出成绩。
师哥大笑,说我就喜欢你这股气,我现在这股气就被挫没了——谁和你说的这些话?
顾冲喝了口酒,有点扭捏。
“一特痴情的傻逼,”他说,“除了这句话睿智,别的行为都傻逼。”
他后来很后悔,自己当时明明听到了师哥那句“我这股气就被挫没了”,却只想着自己的旖旎心思,而没追问他话里的深意。
等他意识到对方的心理问题严重到无法挽回时,他收到了师哥举办葬礼的消息。
这个操蛋的世界啊,有人痛快地跪下,也有人跪下就死了。这个世界没有正确答案,交卷后,也没有修改的余地。
师哥死前交代他的最后一件事是,那个叫简否的师弟,你扶他一把。他是个很好的演员,曾经为了拍戏和经纪公司对刚,是难得的,有坚持的人。
顾冲说,行。
他在葬礼上见到了简否。
他和松球站在一起,两个人脸色都很差。他想仔细看看简否的脸,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移到了松球身上。
她瘦了些,长发变成短发,成熟了不少。抱着手臂,穿着一身黑站在人群里,像一把长而细瘦的黑色雨伞。
他发现自己没办法不看她。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发现松球是一种很中性的长相,就像他扎小辫子一样,他们都处于一种中性偏某个性别的模糊态。这款女人,简否肯定是不喜欢的——他喜欢那种雌激素爆棚、胸大腰细的尤物,松球和这几个字八竿子打不着。
吃错药了吧,喜欢这么个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男的,顾冲心里如是骂到。
他对不起师兄,整个遗体告别,别人看遗体,就他看松球,不过他觉得师哥和他那么熟,应该不会在乎这种事。
师哥要活着,也会骂他,草你妈那你追啊你个怂人。
而他也只会说,追个屁啊,人家有喜欢的人。
于是他就一直看到遗体告别结束,等待人群散去后,才慢慢追上他们两个。
12月的北京寒风刺骨,他点起一根烟,递给简否。
男人接过,抬起眼望着他,而他假装无视一旁松球的眼神,故作镇定地说:“我有个剧,一直没找着演员,你师哥前几天让我找你。”
他知道师哥先前给过简否几个烂片,都被他拒了,于是他补充道:“我这个不一样,来试试吧。这估计是他临走前做的最后一件事。”
简否和他交换联系方式的时候,他觉得松球的眼睛比简否还亮。
傻逼,他心里想。
特痴情的傻逼。
简否演了他的那部网剧,停滞的事业终于有了起色,松球也和顾冲熟络起来。
我真是可悲到家了,顾冲如是想。
我喜欢的人和我熟络,是因为我帮了她喜欢的人,我可真是不折不扣的冤大头。
简否是不是知道松球喜欢他,顾冲不知道,但松球应该知道顾冲知道她喜欢简否。因为三个人后来合作过一个项目,简否和那个女主演,演着演着,眼神就缠绵了起来。
拍摄的时候简否受伤了,松球陪他去医院,又开车把他送了回来。女主演很羞涩地来嘘寒问暖,松球拿起烟叫他,说:“顾冲,咱俩抽烟去。”
他拿起烟和她去空地,看她打了几次打火机才把烟头点燃。顾冲忽然按捺不住,开口问她:“你怎么看?”
那年《神探狄仁杰》有一句台词火遍全网,小点的朋友估计都不记得了,叫“元芳,你怎么看”。
松球大概也想起了这句台词,奇怪地看了顾冲一眼,然后说:“他一直这操行,谈过不少长腿细腰的美人儿,这阵估计换口味了,喜欢清纯的。”
他说:“操。”
松球夹着烟,眯眼看向他。
顾冲被她看得不敢说了,忍了半天,蚊子似的哼唧道:“我是在问你这件事吗?你当我傻吗,别人看不出来我看不出来吗?”
松球这下知道他在说什么了,眼神一沉,冷冰冰地说:“你聪明就把嘴闭上”
于是顾冲只能把嘴闭上。
他想这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一物降一物。松球喜欢简否,简否不知道;他喜欢松球,松球也不知道。
他和她不会有结果,正如他的爱也不会有下落。
妈的,爱情让人低俗。他堂堂一个一线导演预备役,怎么写起来双押的酸诗呢?
那部戏拍完,简否就飞升了,顾冲也成了叫得上名的导演。有人递过来一部小说IP,说是讲暗恋的校园剧,有上星计划,你看看?
他看了下原作者,落日化鲸。
他就有那种敏锐,他想,是个好名字,是个有故事的人。
那两年影视行业涌进不少热钱,他也乘上时代的东风。松球也混得很不错,在高碑店租了一套两层的小楼,一楼装成工作室,二楼养猫和自己住。
工作室装修的时候他出了不少力,弄了一身灰,松球还抱着手臂在旁边加油:“可以啊顾冲,你别扎这马尾,说是十年经验泥瓦匠我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