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骨子那股讨人厌的傲气跟儒雅的父亲一点也不沾边,多半就是从她妈那里遗传来的。
但这位亲妈的名字……
尹见素揉了揉太阳穴,沉默片刻才开口:“我爸连我妈的姓也骗了我。”
顾慕尘神色微变,愣了会儿。
他知道尹见素身上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但没想过那些不寻常跟她爸有这种微妙的联系——尹父知情,并且,歪曲了真相。
顾慕尘张了张嘴,想安慰她。
但尹见素并不太需要这种毫无意义的仪式。
世界上从来不存在感同身受。所谓“安慰”,不过是那些过得好的人,站在他们顺风顺水的明亮高地,施舍一些假惺惺的疗愈方剂。漂亮、空洞、不值一文。
而且,她过得也没多惨,不过是被亲生父亲欺骗了将近四年而已——反正她也从来没彻底相信过她爸说的那些话。
尹见素花了三秒钟给大脑降温,将茶几上的水倒了些出来,手指蘸了点。在桌面上简单列出目前所知的全部线索,从头至尾梳理一遍。
她小学五六年级在烟城读书,和顾慕尘同班。当时自己的体质在同龄人中算好,成绩拔尖,性格很烂。那时妈妈还在她身边,脾气超臭,对她要求贼高。
12年那个暑假,发生了某件事。她从前的记忆全部消失,身体素质大幅减弱。妈妈不知所踪。可能去世,也可能还活着。
她爸含糊其辞,骗她说妈妈早就去世了,并为那个“已故亡母”编了个假的名字。
然后,她爸带着她搬到梧城,粉饰成太平的模样。
仍旧无法将事情串连起来。
得到的信息越多,答案反而越扑朔迷离。仿佛驶入某片未知海域,周围全萦着厚重的迷雾,严严实实挡住视线。
缺乏一项最关键的信息——12年暑假,发生了什么?
失忆或许可以用受了场打击解释。
至于体质变差,或许可以用“生了场大病”来解释——当时她胳膊上留满了针孔。
连在一起,最容易推出的结论和起初的猜*T 想一致:她受了极大的打击,大病一场,并由此导致了心因性失忆。
唯一增加的点只在于她妈妈的失踪,也许是因为她目睹了亲妈的死亡过程,患上PTSD。
大体上说得通,但依旧有点牵强。
就算当时才12岁,她的承受能力也不可能那么差。
她没有少胳膊少腿,顶多就额头上留了些淤青,身体上的创伤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心理上的——她没有信仰,没有灵魂,她的世界一片荒芜,还能怎么毁灭?
如果是跟妈妈相关,她爸又为什么要编一个假名出来?
不是新闻报道的原因。
尹见素搜索过12年7月的恶性社会事件,没有对得上号的。
水渍在桌面上静悠悠躺着,半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看得人心烦气躁。
她随手划乱那些线索,微微侧头,瞥见顾慕尘紧皱的剑眉。
空气里残留着躁动的酒精分子,熏得人思绪芜杂。
尹见素收敛神色,从沙发上直起身来,换上轻松的口吻,转移话题:“去包厢里看看么?”
顾慕尘看着她浑不在意的模样,在心底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点了点头。
刚进门就见着角落里仰头灌酒的陈安生。
顾慕尘才舒展开没多久的眉头又皱起来。三两步走上前去,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拿走他手里的易拉罐。捏扁了,扔进垃圾桶里——
“又不吃早餐,又喝那么多酒,嫌自己胃不够折腾还是嫌活太长了?”
陈安生眨了眨眼,悠悠笑道:“你这什么老干部生活,比我妈管得还宽。”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陈安生烦躁地揉了把头发,仰倒在沙发上。
顾慕尘在旁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
偏偏有人没看出这边的低气压,凑过来要联系方式。
陈安生躺在沙发上,不知道听没听见,没反应。
那个女生又转头看向顾慕尘,换上一副惊讶状:“你们是情侣吗?”
陈安生依旧没动静。
旁边的少年却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冷着脸反问:“我看起来很像gay?”
梧城是很开放,同性情侣也不少,但也没必要见着人就往这上面脑补吧?
对面的女生不好意思地道了歉。联系方式也不惦记了,灰溜溜走远。
顾慕尘揉了揉眉心,又看了眼旁边半死不活的人,问他:“明天去槐园看看她?”
陈安生拿抱枕盖住脸,闷声回答:“不去。”
“这么多年,该过去了。”
陈安生回他的话跟六年前一模一样:“过不去。”
还是个只会在四月三十号喝闷酒的执拗少年。
顾慕尘叹了声气,没再接话。
第30章 晋江文学城唯一正版
梧城的绿化做得很好, 大街小巷都栽满了绿植。数目最多的,还是桐树。
暮春时节,街边的桐树已生得繁茂。深深浅浅的阔叶连成一片绿洋,蔓延伸向远方。
延至暮栖街3号, 一中校园里, 两边蓊郁林木半掩主席台, 形成一帘天然帷幕。
台上, 鲜*T 少露面的张校长拿着话筒, 才跟学生们打完招呼,正打算激情发言。忽然间, 风雨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