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很是无奈,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 随即调整升旗仪式安排, 换了一口地道的方言, 问:“大家想直接回班休息不?”
操场上数千人齐齐切换成梧城话, 异口同声道:“想——!”
“好嘛,那娃儿们解散!”
张校长大手一挥,似要挥走身后泱泱乌云。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赵珂宁吹了个口哨, 跟着鼓掌:“没想到张校长这么好,比教导主任通情达理多了。都是张家人,咋就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她松松垮垮站着, 神情一如往日那般张扬。整体精神状态都很不错, 像个没事人——如果忽略掉那双肿成小山丘的眼皮。
周六晚上哭了太久,隔天起床后照镜子, 漂亮的欧式大双一点影子都没了, 肿得赵珂宁自个儿都没眼看。
她拿冰块敷了好半天, 到现在还没完全消下去, 一眨眼还会变成内双。
赵珂宁尽量忽略掉眼皮的别扭感,佯装无事发生,扮回往日里的混不吝模样。
当着人痛哭流涕实在太掉面子了。赵珂宁很后悔,非常后悔。
她在心里默默盘算要不要请见素给那帮人集体催眠,让他们忘掉这档子事。
好在,没有人再提起那个晚上的事。
万芥舒花了整整一个周日来消化那天的信息,成熟了不少。
她就算再迟钝,也明白,对于赵珂宁这样好面子的少女来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了个把小时是件挺掉份儿的事。
于是她和尹见素心照不宣,将其尘封进记忆的匣子里。
此刻,小万疯狂点头,附和赵珂宁:“没错,就该喊张校长去给教导主任好好传授一下教育理念。”
三名女生在队伍里说说笑笑,跟着人群缓慢挪动,进教室时分成两股——经过半月一次的座位挪动,赵珂宁到了第一排,尹万二人则在末排。
*
梧城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便渐渐停了。
十三摄氏度的温差被每日十四个小时的校园时光拉得格外明显。出门时还残留着凉意的空气到了正午灼人得厉害。
二大组第一排,赵珂宁撸起薄绒卫衣的袖子,以手作扇,企图驱走恼人的热意。
最末两排,万芥舒侧着身子询问尹见素一道数学题的解法,期间不住抬起眼镜揉眼。
她撇着嘴,苦恼开口:“最近也不知道咋了,明明也没感冒,但总是流鼻涕,眼睛还很痒。”
尹见素仔细打量了眼面前的女生。
脸颊泛红,有块硬币大小的皮肤局部增厚——瘙痒抓的。
她又扫了眼前排的桌子——上面堆满了擤完鼻涕的纸团。
还有之前郊山乐园,万芥舒一落地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两秒后,尹见素作出推断:“可能是花粉过敏。”
万芥舒疑惑地皱了皱眉:“可是我都没怎么接触花呀。”
尹见素解释:“花粉过敏*T 是广义上的概念,它的主要元凶其实是那些不显眼的树木花粉,本质是变态反应。
你这些症状大概率是梧桐絮引起的,最近刚好是桐树花期。
可以戴口罩之类东西的进行物理隔离,实在严重的话也可以到医院开些抗过敏药物。”
万芥舒猛地往后倾,瞪大双眼,双手捧心,在一大段话中成功地抓错了重点:“变态反应?!”她可不想变态。
对方大概是尹见素接触的人中,唯一一个所有情绪都可以从脸上读出的存在了。
她笑了下,解释道:“也叫超敏反应,简单来说就是机体免疫系统过强,对一些无危害性物质产生过度反应。”
万芥舒恍然大悟,恢复原先的坐姿,又一脸崇拜望着她,眼睛直冒星星:“你知道的好多呀。”
“……也不算多,以后生物教材上会学到的。”
“啊?你都把之后的生物教材预习过了吗?”小万换上一副饱受打击的神情:“我连这学期的教材都还没预习完。”
尹见素含糊其辞:“我只是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
万芥舒点了点头:“这样哦。”
旁边的顾慕尘看着同桌信口胡诌的模样,轻笑出声。
万芥舒顺着笑声望去,就见他修长的手指里拿着一本英文原版的《String Theory》。
打击×2。
小万同学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发出哲学三连问——我是谁?我在哪?我来这干啥?
哦对,顾慕尘毕竟是一中这几年继沈大神之后唯一一个稳居年级第一宝座的天才型选手,不能跟他比。
她转移视线,落在了第一排的陈安生身上。正悠哉游哉转着笔,时不时停下来,往下面的竞赛题上添答案。旁边还摆着一摞科幻杂志。
打击×3。
为什么感觉这个班上只有她一个不会竞赛题?为什么大家看起来学得都那么轻松?
万芥舒开始怀疑她是怎么进这个班的了——哦,她是班上倒数几名呀,那没事了。
她环顾四周,统计一番。教室里有两个人在玩手机,三个人在看小说,四个人在看杂志,其他同学都在埋头写字。
最终,万芥舒悲伤地得出结论:一中有三类人:第一类是勤奋的大佬,第二类是不勤奋的大佬,第三类是她。
冰冷的现实在脸上胡乱地拍。
小万同学绝望之际又在门口瞥见几个浑身透露着“爷就是大佬”气质的人,手上金光闪闪的奖杯差点亮瞎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