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何救他?
不过为得他信任。
她骗了他三年,他不曾怀疑。然而这厢唯一的一次真话,他却已不再相信。
是她的报应。
“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真的……”她的话语苍白无力。
她不是没有第二条路救回女儿,纵是她功夫只成了两成,孤身往来一趟秦王书房,盗一张城防图尚是有胜算的。
自是不想再骗他的缘故。
然而,更深的一重,是为了小叶子。
今日的她,一动武便是耗着精血性命。她本就没有多少时日,攒着仅剩的一点寿数,还想多教孩子一些生存的本领。
这世道艰难,女子更是不易存活。
草芥卑贱如自己,先是被嗜赌的生父卖入青楼,后被霍靖训为见不得光的暗子,一生不得自主。
她来时想着,若是萧晏愿意出手,愿意认女儿,她自安心些。不认也不要紧,她带着女儿,一如当年走得远远的,绝不再扰他。
“求求你——”叶照伏在地上,胸口起伏间似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抬首唤道,“阿晏!”
盛夏三千日光褪色,圆月冉冉升上,月华如水人如玉。
“以后莫唤殿下。人人一般的称呼,多无趣。”
“那妾身唤您什么?”
“许你唤“阿晏”。”
入府的第三个中秋节,她身份曝光前的一个月。
萧晏从宫中返回,似是得了什么喜事,心情格外好。自午后便一直赖在她屋里,厮缠了整个下午,晚间更是枕在她膝上同她一道赏月。
要她改了称呼。
阿晏。
她低声唤他。
云遮月残,往事如烟散。
“将她给本王扔回屋里,任何人不许理她。”那两字入耳,萧晏认命地合了合眼,“待本王查清楚,再救人!”
“阿晏,可否快些?小叶子她——”
“不许再喊这两字!”萧晏转身箍住她两颊,咬牙道,“别得寸进尺,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滚。”
*
“阿——”
到底没再唤出,叶照满头大汗从榻上起身,环顾周遭场景,神思慢慢回笼。
此处是霍氏设在北境沙漠之地的暗子营,今朝是昌平二十七年。同前世无异,距七岁那年,她因一身清奇的根骨,被霍靖从青楼捡回密训,已经十年了。
梦中言语,是暗子的大忌。
她控制不住自己梦魇,然多年暗子营特训,止住话语自不在话下。何况那两个字无论在何地,都不该在她的口中吐出。
叶照深吸口气,已然没有睡意,只抱膝埋下了头。
梦中后事,重新在眼前浮现开来。
她在等了一个月后,终于失去了耐性,在那个暴雨如注的夜里,偷走了沧州的城防图。
萧晏亲笔绘制,盖着他的紫绶金印。
以此从霍靖手中换回了女儿。
也因如此,沧州城破,萧晏战死,被悬尸城楼。
可是那张图,明明她仿萧晏笔迹改过部分细节,如何沧州城会兵败如山倒?
来此的头一年,她便在残酷的训练里,记起了前生诸事。
十年来,她无数次在梦中看见他最后的模样,总是满怀愧疚又窒闷疼痛。
不管她是否更改原图,城破人亡终是因她而起。
她为了孩子断送萧晏性命,最后又为夺他尸身死在战场上,丢下了年仅三岁的女儿。
那错乱又荒谬的一生,她终究谁也对不起!
“阿照!”
有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叶照的心缩了缩。她知晓是谁,只控着心绪抬起头来。
“是不是内息不畅?不若歇两日再往洛阳去。”
来人便是霍靖。
重来一世,她依旧先遇霍靖,依旧做了他手中最好的一把刀。
他伸手给她拭汗,指腹在她眼角细细摩挲,慢慢划过她后脑,将她按入怀中。
“阿照——”哑声的嗓音中目的性已经十分明显,炙热气息喷薄在叶照耳畔。
终于,一手扯开了她亵衣襟口。
“小侯爷!”叶照带着前世的憎恨和今生的厌恶,拦下他,平静开口,“若是如此,属下便入不了秦王府。”
“无法,为您效命了。”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
这本甜虐参半,依旧破镜重圆。
第2章 、初遇
霍靖扯在叶照衣襟的手有了两分松动,随着面前人愈发谦卑诚挚的眸光,终于缓缓松开,整个人往后挪了挪。
屋中短暂的静默,三月日头慢慢升高,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叶照拢了拢微敞的襟口,如玉皎洁的面颊泛起一层绯红,低声问,“小侯爷,可否容妾身更衣?”
十七岁的少女,已经出落的格外美丽。
三千乌发如同一匹光滑的绸缎铺在背脊,鬓边两缕因薄汗黏湿而稍显凌乱,如扇长睫在日光抚照中投下小片阴影,衬得一张面庞愈发瓷白透明。
黑与白分明又极致的交错辉映里,如同极简的底色,衬托着左边眼角下一颗泪痣,将整个人焕出别样的风情与妩媚,凄迷又昳丽。
加上此刻这杏眸低垂里了的一声“妾身”,霍靖勉励克制想要再度拥人入怀的冲动。只从一旁妆台上拣来螺笔,点了金粉朱砂,顺着那颗泪痣细细描摹,须臾在风流楚楚的眼尾下绘出一朵盛世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