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鸣珂又让余桐捧上一雕花檀木匣子,随即命所有人退至殿外,关上殿门,连当值的霍锐承也没留下。
霍睿言心中纳闷,莫非,她要坦陈元礼为五族人之事,生怕遭人穿窬附耳?
目视宋鸣珂一双白玉雕琢般的纤纤嫩手紧抓住匣子,他挺直了腰杆,坐得笔直,端肃态度,静待她吩咐。
宋鸣珂受太后所逼,约谈二表哥,又恐他抗拒,并坦言断袖之癖,故支开旁人。
今时今日,她必须端正自己作为皇帝的态度,可该如何启齿,才不至于让霍睿言难堪?
表兄妹二人缄默不语,四目相对片晌,宋鸣珂轻咳数声,摆出镇静容色,语重心长地开了口。
“二表哥,你老大不小,该成家了!”
“……”
霍睿言满脑子寻思的是,怎样安全送元礼回五族、取得清楚宋显琛之毒的对症草药、如何送带中原、如何与李太医合作……
乍然听宋鸣珂道出此言,他整个人呆住了。
宋鸣珂话已出口,观之全无反应,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太后这回给我下了死命令,说是……在京的、不在京的未婚贵女由你挑,不管怎么样,先、先娶个回家,让表姨和表姨父安心?”
说罢,一咬牙,揭开匣子,摸出一册子,递向他。
霍睿言极力掩饰愤懑之情,紧握双拳,冒着大不敬之罪,死活不肯接。
她亲自相逼,教他情何以堪?
宋鸣珂心里不是滋味,猜想他要么真有龙阳之好,要么意中人是那村姑。
强迫他另娶别人,想必大大伤了君臣、表兄弟的情谊。
她深吸了口气:“你直接说看中谁,包我身上,君无戏言!”
“陛下。”他缓缓开口。
宋鸣珂听他说了两字后再无下文,木然应道:“欸,听着呢!”
霍睿言唇畔勾笑,柔声道:“陛下。”
“你说啊!”
她又不是聋子!
霍睿言定定注视她,目光如有淡淡幽怨,亦掺杂几许温柔。
良久,他温言答道:“臣看中的,就是陛下。”
“……!”
宋鸣珂瞠目结舌,只觉天要塌下来了!
她真的……不小心替哥哥吸引了二表哥?眼前这位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男子,真喜欢男人?喜欢她这假皇帝?
该高兴还是难过?
灵光一闪,或许只有揭晓秘密,方能令他知难而退。
于她而言,他本该是最亲密的伙伴,之所以迟迟没吐露真相,全因担心男女之间多有不便。
事到如今,她再不坦诚相待,恐怕要诱发更多误会。
宋鸣珂惊色褪却,略一思索,低声道:“二表哥,有件事,你千万、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霍睿言未能从她的俏颜中寻获丝毫羞涩,心下漫过汹涌的涩意——她该不会喜欢女子吧?毕竟她对舒窈的关注,异乎寻常。
他静静凝望她,微蹙的眉头锁着愁思,最终惨然笑道:“悉听陛下圣意。”
“二表哥,我不想再瞒骗你了,”宋鸣珂忐忑地摩挲双手,压低了嗓音:“其实,我的男子身份,是假的。”
霍睿言还以为她会说出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秘密,已竭尽全力想如何挽回她的心意,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明白她言下之意,不禁莞尔。
“真巧,我的断袖癖好,也是假的。”
宋鸣珂傻了眼:“……?那你还……?”
她脑子转不过弯,嗫嗫嚅嚅,没道出一句完整之言。
“晏晏……”
霍睿言哑声低唤她的小名,明明是恳切请求的语调,因声线的醇厚和话尾拖长,莫名混带着挠心的撒娇。
宋鸣珂如遭人施了定神术,目瞪口呆,他、他他知道……?!?!
霍睿言积攒的勇气逐寸蔓延,下意识坐得离她更近一些,玉颜浮现淡淡的绯云,柔和眼光暗带期许。
“我心仪之人,从一开始就是你,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丫鬟、也没乱七八糟的男人,只有你。”
宋鸣珂为这猝不及防的表白而震悚,心跳停顿,呼吸如凝。
半晌过后,娇羞之色方一点点展现。
细味他方才的字字句句,照这般说,他早瞧出他们兄妹互换身份了?
大大的不妙!
她肩头骤然轻颤,嗓音也随之战栗:“从、从何时认出来的?”
“秋园讲学。”他笑时暗藏洋洋自得之意。
!!!宋鸣珂哑口无言,脑海内乱作一团,茫然无头绪,逐渐失去整理的能力。
霍睿言侧头欣赏她涨红了脸蛋、纤孱睫毛细微颤动、檀唇翕张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的惊羞模样,细数二人五年来相处的一点一滴,他越发肯定,这一番坦言相告,意义非凡。
无论她接纳与否,他们终将撕破这段维系多年的假表兄弟情,继而建立全新且真实的情谊。
他微微一笑,眼神深邃如漩涡般攫取了她的全部视野,“我从不曾错把你当成你哥。秋园讲学、霍府暖阁点茶详谈、雪灾义卖、街头清剿刺客、北行当日的出城挽留、此后的无数次相伴,包括给你刻章、春猎伴驾、背你下山……
“就算……就算你当着我的面,逐页翻阅春宫图,我也从未认错……”
“啊?”
宋鸣珂惊得整个人蹦起,对上他戏谑的双眸,她又羞又恼,背转身去,双手捂脸,只恨地上没缝隙可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