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从小就会讨陛下欢心,三岁的时候,就被陛下接到身边养在膝下,为此母妃不知流过多少泪。”
他眼中仿佛浸透了寒风,衬着身上淡淡的墨香,更显得凉薄如寂,徐徐迈步走近,迎着萧曼惊诧的目光轻笑。
宫里头的人确实都不容易,哪怕是那么小的孩子,想要生存都被迫学会了察言观色。
萧曼心下哀叹。
他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这身份,这世道也由不得他无忧无虑的轻巧活着。
何况那些明争暗斗都与他息息相关,再懵懂无知,多多少少也能觉出些端倪来。
“跟在陛下身边,哪怕只是短短的两年,也能够让一个孩子耳濡目染学会了许多。”
秦恪忍不住呵笑了一声,随即又假意略沉了下脸:“我从来没有将他当做是长辈,他一直都是统御九州,威仪四方的天子,而他就是给我一只木雕的老虎也会说一堆为君之道。”
听他提起这个,萧曼不由想起了他给二柱那孩子雕的老虎。
“我那时虽小,可天子说过的话,就是不懂,我也一定要牢牢记住。”
小孩子没什么真记心,好多事儿撂下便忘。
他却硬逼着自己记下……
不知怎的,萧曼越听越觉得难过。
“我觉得一只老虎太孤单了,想多要几只别的陪着,可是天子听了却很不高兴。”
“于是我就立刻改口,说是想要那些豹豺狼之类的,要它们都老老实实列在虎面前,就像陛下制御百官时那样。”
“说来也好笑,只随便应付的一句话,当时陪在天子身边的曹掌印便笑着对天子说,皇长孙殿下小小年纪便有此等识见,将来必是一代雄才,实为天佑我朝。”
秦恪淡抿着唇轻挑了一下,似在自嘲。
“天子也说,我当为猛虎,那些豺狼宵小之徒就算能翻起浪头,也不用怕,该是他们怕我才对。”
萧曼初时没想过皇帝真会亲自教孩子,后来听他说的,皇帝居然还 * 拿木雕作比,说来说去尽是些猛虎豺狼之道,听着便叫人心惊胆战。
小孩子家家的,才刚开蒙不久,不教些圣人仁恕的道理,陶冶谦冲淡和的性子,只想着在立威压人上下功夫,等到了长大之后会成什么样子?
“说起来,我与高慎差不多一般大,可是却从没在一处玩耍过,所有人,包括我最亲的父王和母妃,后来见了我,也都不如从前那般亲近了……我那时就想,以后我一定不要当皇帝,因为当了皇帝,身边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了……所有人不是怕你,就是正在想法子弄死你。”
“其实想想,那时候陛下就没将皇位传给我父王的打算。”
萧曼不料他忽然提起太子,不由有些怔愣。
“那时候曹掌印陪着我玩的时候,就会说些传位的事,皇位传袭自来都首推嫡长相继,这些若不是陛下的意思,他也不敢在我面前说。”
萧曼早看出他隐藏在眼底的异色,心中隐约知道了些什么,可这毕竟事关天子,谁也不敢摆在明面上说。
萧曼心里像堵了口气,暗叹了一声。
也终于明白了,秦恪时时处处,没一样不算计,并不是生来如此,而是被逼无奈,另有隐情。
只是,现下的他还会不会对哪件事,哪个人怀有一点点真心?
第70章 嫡出就是高人一等,不服憋着……
萧曼还没来得及去告诉秦恪千万要小心高慎, 皇帝立储的诏书便让朝野内外都掀起了万千波澜,久久不平息。
“……太子世子高憬,仁孝恭谨, 着立为储……”
才不到半天的工夫, 隔壁小院的人就被接回宫了,也住进了空置了多年, 只有储君才有资格入主的慈庆宫。
天色更亮了,但那日头仿佛刻意躲着,仍旧踪影难觅,云一层一层的铺展着,漫天都是茫茫无垠的灰白。
秦恪刚把头微偏过去, 旁边值守的内侍立时近前呵腰道:“太孙殿下请吩咐。”
“没别的事,我去一趟养心殿,你们都不用跟着了,自去忙吧。”
说完也不等应声,径自走过月台拾级而下。
不急不缓地出了院门, 早候在那里的小曹公公当即迎了上来。
“禀太孙殿下, 昨儿晚上奴婢已传令安排好了, 皇城四门, 内城九门都换成了咱们的人,龙骧卫也在外头候着, 谁敢靠近陛下, 只要太孙殿下一声令下, 便可……”
“用得着这么大阵仗么?”他鼻中一哼,撇了撇唇。
“……”
小曹公公被这话弄得有些发懵,先前处心积虑安排妥当,昨夜又费了这么大的周章, 现下却说用不着,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 * 么药?
“咱们干好自己的事儿,不过是留一手图个安心,现在么,看看戏就好。”秦恪掸了掸袖子,“外头怎么样?”
“回太孙殿下,也没什么,刚才一听到陛下的旨意,朝里那帮人就在外头闹开了,这一个个都在替赵王不平呢,还有的说……说太孙殿下来路不明……”
小曹公公在旁觑着他脸色回奏,说到后来自己也开始呵声不屑。
秦恪一乜眼,颠倒黑白,是非不分,这些朝臣也就这些最拿手了。
他嘁声笑着,眼中却凛起寒光:“坤宁宫我皇祖母那边呢?”
小曹公公赶忙凑近低声道:“皇后娘娘倒是挺高兴的,一直说什么老天开眼,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