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是什么?
一个籍籍无名的侍卫,一个身份低贱的奴籍。
他见过太多拎不清自己身份,自以为能脱离泥潭的可怜人。但是到最后,殊途同归。
秦君冷眼瞧着跪在的靳宣,他一声不吭,但却能让她明白他在做什么。
她心里恼火,因她自出生以来,但凡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如今靳宣是她宫中侍卫,若她真的想要,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他真以为他能拒绝?
秦君冷笑,但最终什么都没做,却也什么都没说。
“你在此待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再出去。”她瞥了一眼跪着的靳宣,“若真想跪着我随你。”
靳宣不懂秦君为何要她在这儿待一个时辰,明明她现在就能赶他出去。
天色越暗,昭阳殿各处都点上烛火,公主卧寝的门被人慢慢推开,靳宣脚步虚浮从里头出来。
外头一地的宫女,或站或跪,以桑琴为首的大宫女们捧着热水帕子侯在一旁,其余的小宫门皆是跪在地上。
靳宣愣了片刻,不知这样的阵仗是做什么。
桑琴冷眼瞧着靳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侧过头吩咐,“都进去伺候殿下。”
小宫女们头都不敢抬,低着头弯着腰鱼贯而入去伺候秦君了。
靳宣有心想叫住她们,“殿下正睡着……”
“靳侍卫!”桑琴的声音骤然变高,“靳侍卫还是先回自己的侍卫营较好。”
靳宣看着桑琴的眼神,总觉得有什么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靳宣不懂,垂在两侧的双拳紧紧握了握,最后有些难堪的离开了昭阳殿。
他原以为,自己拒绝了秦君,生活或许就能恢复如初,可他显然没想到,这才刚刚开始罢了。
不知是谁传了出去,他在昭阳殿公主卧寝里待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什么事情不能做?
秦君乃是公主,所做之事自然不敢说她不是,自然,话里就落到了靳宣这个侍卫头上。
上到同僚下到宫女太监,凡是有人的地方,凡是有他靳宣在的地方,那若有如无的眼光视线,全像是刀子一样投来他身上。
即使他们没有开口,即使他们只是轻轻的多看了靳宣几眼。’
可靳宣却觉得,自己就是能听到他们心里想说的。
“就是他就是他。”
“是他,那个卑贱的侍卫。”
“快看,是那个侍卫。”
无声胜有声。
靳宣只觉得耳里皆是这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终于明白,为何秦君让他在里面待一个时辰再出。
他与秦君皆知无事发生,可外人不会这般觉得。
昭阳殿外的宫女们也不觉得,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他们什么都没做。
秦君在逼他。
她好像在告诉整个宫殿里,这个侍卫我瞧上了。
被主子瞧上是好事,可是主子若不作为却能直接毁了一个人。
靳宣照样当值,偶尔遇见去国子监的秦君,她像是完全不记得他这个人一样,满眼冷漠从他身边走过。
他闭了闭眼,应该这样的,她应该这样的。
没关系,没关系,都会好起来的。
嘉元十九年十二月,入冬,大雪。
入夜以后,寒凉一片,昭阳殿一片寂静,倏地有脚步声自远处而来,步履匆匆,十分焦急。
“奴才要见公主殿下!奴才要见公主殿下!”
一声尖锐的嗓音划破昭阳殿的宁静,漆黑的昭阳殿慢慢的亮起烛火,原本的宁静被打破。
“哪来的狗奴才!来人!给我给他拿了扭去司刑司好好学规矩!”大宫女桑琴自里头而出,披着外袍指着小太监李宝骂道。
李宝不住的磕头告罪,“桑琴姑姑心善,求让奴才见一见殿下!奴才有急事禀报!”
“放肆!你是哪儿来的太监这般不懂规矩!”
眼见几个太监要上来将他赶走,李宝心一横,朝着里头卧寝的方向拼命大喊,“殿下!殿下!求您救救靳宣!求您救救他!”
“靳宣”这两个字一传进桑琴耳中,桑琴心忍不住跳了跳,怎么是这人?
她语气更凶,“还不给我将他的嘴堵住!打扰了殿下休息你们担待的起?!”
“殿下!殿下求您唔唔唔……”
几个大力的太监毫不犹豫上来捂住李宝的嘴,将他往外头拖,李宝不依,几个太监便暗自朝李宝小腹打了几拳。
李宝身量小,挨了几下之后嘴边便有血流出。
他仍不甘心,拼命挣扎,想为自己的友人争取一线生机。
“闹什么?”
这语气平静到像是随口问出,但却包含无限威压,声线的最后微微下压。
李宝的眼睛一亮在,知道这一定是公主殿下。
桑琴不妨秦君竟然出来了,小声的将这太监刚才的话说给她听。
“……说是救命……靳宣……”
李宝离得远,只听得桑琴口中吐出的几个词,但依稀看得到秦君的脸色在听到靳宣二字后微微变了变。
有希望!
李宝心中忽然生出无限力量,他猛地挣开拉住他的几个太监,扑到前头磕头。
“求殿下救救靳宣!求殿下救救靳宣!”
秦君瞧这太监长的憨,像是母后养的那只白胖的猫,挥手示意太监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