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在来派出所的路上,民警听到两人谈话,知道两人认识,便询问道:“你们什么关系。”
——鸦雀无声。
小小一间笔录室,瞬间被肆滥的沉默占据,两个人竟然有着诡谲的默契,谁都没有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键盘声消失,电脑屏幕前的民警把头探出来,疑惑地瞧对面两人,女生垂着眼用手顺着耳边碎发,男生低头握着纸杯,民警张嘴:“啊?你们啥关系。”
又是几秒钟沉默。
“朋友。”
“校友。”
两人同声异口,搞得民警都是一怔,说校友的霓月也有点在状况外,转头,发现云则也正在平静看着她,黑眸薄凉,唇角戏谑玩味,淡淡道:“是,校友。”
霓月心里微凉发憷,这几天他来山水坊,摆出的都是陌生人态度,现在又掉转口风说是朋友,哪有这么冷漠陌生的朋友?
担心说朋友会招他烦,才说的校友,他这个眼神倒显得她不对。
若无其事地避开他的目光,霓月端起纸杯浅喝了一口水,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忽视掉旁边格外阴沉不悦的目光。
民警又询问几个问题后,保存笔录,抬头示意他们可以走了,顺便还赞赏云则一句:“可以啊同学,我在电视上看过你的比赛。”
云则轻点一下头,算是回应。
从派出所里出来,云则长腿走在前面,包裹在黑色裤子里的长腿懒洋洋迈下长梯,霓月安静跟在身后。
空地处,云则脚步霍地一停,转身冷冷盯着她,像是被气笑了:“可以,欠我这么多人情,在你那里连朋友都不是。”
“……”
有那么一瞬的哑口,霓月杏眼里映出他身后夜空中的月亮,和他如星般熠灿的眉眼,徐徐说:“你让我别烦你,你对我也不是朋友间应该有的态度。”
“所以你就说我们是校友。”
“我们本来就是校友。”
也是。
云则舌尖顶了下唇壁,画了个半圈,最后冷笑一声:“那随便你。”
他转身离去,留给霓月一个清寂的瘦高背影。
静静看他离开,背影消失在派出所大门外,霓月平静地低头从斜跨菱格小包里取出手机,给老霓拨电话让她来接自己。
连续打了三通都没人接。
委屈感弥上心头,霓月咬咬唇撑着情绪又打了第四遍,还是没有人接,她眨眨眼,睫毛轻扇间觉得眼睛阵阵涨痛。
拿着手机抬脚往派出所大门外走,路过几颗垂柳依依,霓月踩着自己的影子茕茕独行,身影寡瘦,洁白群摆下的小腿纤细白皙。
出派出所的大门,霓月余光里墙边有人,她转头对上深邃似黑夜的眼眸——云则站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阴影里,他单手揣在裤袋里,挺拔英俊,宽肩窄腰,肩骨撑出的支点恰到好处,整个人都好看得不像话。
这一瞬,霓月鼻腔猛地一酸,心头盖不住的委屈往上翻涌,惊涛骇浪的阵仗吞噬她,她猛地低头,一颗眼泪砸落在手机显示着数个未接去电的界面上。
今晚所有的情绪在此刻爆发。
女大学生被拐至深山,栓猪圈,吃狗食,被迫成为生育工具,在二十年后得救却已精神失常;十四岁初中生被拐两年生下两个孩子,对方是个六十八岁的老头;两人成交价格不超过一千元。
这些都是今晚民警告诉她的真实案例。
恐惧感,委屈感,羞辱感,杂糅的情绪如潮,涌向她这片脆弱稚嫩的沙滩,她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下去,停在身侧。
“别哭了。”
云则不会安慰人,半天才干瘪瘪地挤出三个字,语气生硬尴尬,却主动上前一步靠近她,低低道:“我送你回家。”
没理他,霓月自顾自地低着脸哭了好一会儿,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大概二十分钟后才渐渐止住哭声。
云则就在她面前站了二十分钟,不善表达,二十分钟都没憋出句安慰人的话来。
“公交没有了……”
哭过后,霓月的声音变得更哑,“我们怎么回去?”
“打车。”
云则转脚到路边,这并不是一个好打车的路段,周围是政府中心,公安局等,没什么商业性质的建筑,白天还好,晚上特别不好打车。
等了会,云则提议:“我们往前走,前面好打车一点。”
“嗯。”
她抬脚,跟在他身后。
云则在前方走,两侧肩胛骨撑着后背衣料,突起明显,他似乎有些累,双肩后挤动动脖子活动,肩胛骨随着他的动作开合,有点像鸟类的翅膀。
走着走着,云则听到后面传来鼻音浓重的一声:“你还没原谅我,为什么还会帮我?”
脚步一顿,云则转身望她,月光下她的肌肤更加白皙,脸庞就是清冷的瓦片霜,他眉棱微动:“不管原不原谅,我都不会见死不救。”
“为什么?”
“不想看你被卖去山里给人生孩子。”
“……”
霓月吸吸鼻子,水光潋滟的眸直勾勾看着他,语气轻飘如雾:“那你原谅我吗?我们还是朋友。”
“虽然你现在很可怜,但是一码归一码,这是另外一件事。”
“……”
第24章 地铺
给的士司机报完家庭地址, 霓月降下旁边的后车窗,让夜风灌进来,凉爽的惬意很快将她脸上薄薄一层汗吹干。